冯写意脸上并没有带出任何凶恶的表情,口吻甚至还如哄骗孩子似的,有种莫可名状的宠溺。
然而他对着唐笙伸出的手,坚持决绝,像刀子一样锋利。
“如果我说不呢。”唐笙渐渐扬起目光,迎上冯写意面具下的假笑,“写意,如果我说不,你会杀了我么……”
“你胡说什么,阿笙,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呢?”冯写意的心凛然一沉。
他以为自己最怕看到的,是万一有一天唐笙发现了一切后,面对自己时那失落的恐惧。
他怕那种恐惧会将自己永远打入冷宫,再也不配拥有她的一丝笑容。
直到这一刻,冯写意才意识到,他最怕的是唐笙的冷静。
那种苍白的冷静挂在唐笙的脸上,就好像在诉说‘我知道你一直在利用我。所以,你会伤害我么?’
她对自己,竟然连半分期待都没有,半点信心都没有,甚至半点失落都没有!
唐笙,因为不爱,所以你残忍到了极致。因为不爱,你甚至连质问都不屑于。
我在你眼里,就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么?!
“写意,我希望这一切都是我的误会。但是真的很抱歉,”唐笙一手扶着肚子。小白糖大概也已经意识到了危机,这会儿一刻不停地动弹,就好像在给妈妈力量和勇气。
“真的很抱歉,写意。我的双眼欺骗不了我印证的真相,我那已经恢复了的嗅觉更加给力地帮助我找到了我要的东西。
而我不算聪明的脑袋,也早就顺利将这一切穿成了通顺的逻辑。
写意,你是不是,并没有真的喜欢过我呢?”
唐笙在拖延时间,因为她知道,上官言一定能够带人赶过来。
只要冯写意不会决绝到立刻杀了自己,她就有希望。
“不是的!”冯写意扑上前去,在想要抓住唐笙肩膀的那一刻,却被她本能疏离地退却深深击垮的最后的自信,“阿笙,只有对你,我从始至终都是真的。”
“是么?你的女朋友好像还在警署吃冷饭呢?”唐笙难以压抑心中失望的嘲讽,“写意,琴琴之所以这么讨厌我,因为她喜欢的人是你吧?”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商琴琴。我只是……”冯写意没有说出‘利用’这两个字,因为他在唐笙眼中看到了最深刻的鄙夷。
“所以呢?”唐笙笑了,“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对我就是真的呢?
写意你没有你用过我么?”
“我……”冯写意无法回答,因为他无法问心无愧。
“当初窃取了我的邮箱,让白天茹把合同发给那个远东商贸的人,难道不是你?
利用我姨夫丧女之痛,介绍a货侦探给我们,间接逼死赵宜楠的人难道不是你?
在马场对韩书烟下手,让卓寒误会我,然后叫汤蓝在咖啡厅演戏的人难道不是你?
叫秦允在郊外攻击上官言,落了一把m3匕首的,难道不是你?
给汤蓝出主意,联手白天茹,害我被绑匪捉走,硬生生染了条人命的,难道不是你?
还有我的孩子,你故意对人说我的孩子是你的,买摇篮,改病例,硬生生把白卓寒逼走的人,难道不是你?
写意,你自己算算,比起商琴琴。你利用了我多少次?这就是你所谓的,真心的爱,那么如果你是我,你会恐惧,还是感动?”唐笙挑起唇角,却挑不出一颗眼泪。
她是那么爱哭的女人,他却不配拥有她一丝一毫的脆弱。
“阿笙……我承认我利用过你,可我……”
“除了利用,你害过我么?”唐笙打断了他的话,平静如水的眼神里并不带有丝毫问责的意味,却将冯写意的心戳成千疮百孔。
“写意你告诉我实话,你有没有,亲手害过我呢?”
冯写意咬着牙关,这一句脱口就能出来的‘没有’,竟会变得那么难以启齿。
他是个那么擅长撒谎的人啊。
“我只是在针对白卓寒而已。”他避重就轻。
“是么?”唐笙笑了,“那好,写意我告诉你。”
她转了转眼睛,温柔的颜色褪去上弦月一样的清冷——
“佳佳出事的那天,就在这里,我抱着脆弱的你。一直在安抚你,鼓励你。你还记得我说的话么?”
冯写意哑然,点头,随后又摇头。
“冯写意,无论你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利用我也好,伤害我也罢。我都会原谅你。
没错,我他妈的就是个圣母婊又怎样!但你若是敢害白卓寒,我他妈跟你拼命!”唐笙的歇斯底里,此一生,只给冯写意这么一次。
***
“大哥,我能进来么?”白叶溪站在向绅的房门口,她总是这样,表面上问得彬彬有礼,其实门都没敲就先一步自作主张地推进来了。
向绅正在擦一把手枪,连藏都懒得藏。
白叶溪虽然知道他身为外籍,成年起就拥有持枪证,但冷不丁看到这个黑洞洞的铁疙瘩,还是吓得僵在原地裹足不前。
向绅只嗯了一声,眼镜的余光里飘过云淡风轻地回应。
他把子弹一颗颗塞进枪膛,右手的拇指一拨,螺旋线的弹膛哗啦啦转出金属带感的鸣响。
白叶溪靠着墙,不敢动。
“怕了?”向绅问她。
白叶溪咬了咬唇,摇头。
“怕也是正常的,这世界上,敢冲过来拦我这把枪的女人,除了凌灵,再也没有第二个了。”向绅把枪收尽外套里,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