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老头看了看叶棠拿着的那个小瓶子,对萧池说,“这王妃选东西的眼光,是不差的。这个呀,秘色之瓷,其余十二件名品要么零落各处不知所踪,要么历经辗转争夺,有了缺陷。惟独老朽手里的这件完好无损,所以,三千两,一分不能少。”
在这摊子前面蹲久了,叶棠深知,这蔡老头儿卖东西向来水得很,一件瓷器,他十两能卖,一百两也能卖。全看来的买家是什么人。
九王爷哪里在乎这些,随手出了一张银票,刚刚好是三千两。
老头儿正要笑眯眯伸手去接,不想叶棠却突然伸手,抢在了老头儿前面,拿走了萧池手里的银票。
到手的银子飞了,老头急了,“哎,九王妃-----”
他向来拿这个丫头没办法,只好又看着萧池道,“九王爷,您看看---”
萧池向来好说话,正欲从袖里再揪一张出来,被叶棠一瞪。竟然又讪讪住了手。随后,只见九王爷低头轻咳一声,表示银票被抢走,他也没有办法。
叶棠一手拿着小瓷瓶,一手拿着银票不肯给那姓蔡的老头。
“蔡老伯最近可是越来越黑了,这么个小玩意也要三千两?依我看,顶多三百两!”
老头儿胡子一吹,“三百两?!九王妃还不如直接让老朽去喝西北风。”
“那,五百两!”
这丫头实在欺人太甚,扰了他几年什么都不买不说,好不容易买一回,还要与他斤斤计较。
老头一本正经与她瞪着眼睛,“不卖!”
堂堂九王妃当街与人讲价,她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几个来回下来,九王爷却有些看不下去了。
一把拉回了叶棠,“叶棠,算了算了,三千就三千吧。难得你喜欢。”
顺手握了她手腕,又从她手里使劲拽了两下,终于抽走了那张被她攥着的三千两银票,递给了老头儿。
老头儿这回高兴接了,小心翼翼收好,这才又同叶棠道,“九王妃有所不知,老朽出三千两是因为知道九王爷出门不带零钱碎银,每张必是三千两,如此也省的找了。”
叶棠拿着那个小瓶子,与萧池回去的路上,她不禁问,“出门为什么不带零钱?”
九王爷一愣,仔细想了想,只说,“府上,好像没有别的,只有三千两一张的。”
叶棠却白了他一眼说,“我才不信,你那小管家那么会精打细算。”
萧池笑了笑,没有说话。
夜深,九王府,华灯如昼。
二人卧房外间,叶棠正一手拿着新买的那个单耳瓶。一手执笔。
面前颜料依次摆开,仔细一数,十二个小盘,十二种颜色,而叶棠手中毫尖还是干的。
两人之间隔一张案,她坐在萧池平日的位子上,萧池反而站在了她对面。
叶棠看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各种颜色,在桌上支着胳膊开口,“九王爷不介意我占了你的位子吧。”
萧池听了却笑说,“闺房之乐,王妃随意就好。”
叶棠轻轻笑了笑,似乎在质疑一个不能人道的人也能说出闺房之乐这种话。
萧池面前铺白宣一张,笔未提,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端了桌上盏子,喝了一口茶。而后看自己对面这姑娘正襟危坐于他宽大的座上,手上拿着他的上等紫毫,从左至右挨个看过面前小瓷盘,似在选色。
半炷香过去了,他一盏茶已经自己添了几次,她还歪着头,咬着笔杆,似乎还没选好色。盘中色隔久了不调不用就要慢慢干涸,九王爷不由轻轻咳了一声,算是提醒她。
叶棠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对面的萧池,又道,“九王爷家大业大。该是不吝啬这些颜料的吧。”
九王爷眉毛一挑,笑说,“颜料随你用,本王心疼的是那支上等文宣紫毫,可别硌了你的牙。”
在叶府的时候老将军就不只一次说过她这类小动作多,没个叶家女儿的样子。如今这嫁了人,本性未移,丝毫未改。
叶棠看了看那刚从自己嘴里抽出来的紫毫一端,居然已经印上了她的两个牙印。
笔端上有个不大不小的“澜”字,而她那牙印便正正印在那个字上。
叶棠有些不好意思,“那个,咬坏了你的笔,明日,我出去再给你买一支。”
萧池顺手从笔架上又取下一支来。“不必了,这儿还有。”
叶棠看见,九王爷新取下来的这支笔上,笔端干干净净,什么字也没有。她觉得奇怪,可也没有问。
她终于选好了色,最瑰丽鲜艳的大红色,瓶白色红,极尽张扬,生怕刺不进人眼睛里。她抬手,落笔在瓶上,浅浅地描。
见她趴在桌沿上,终于小心翼翼动笔。九王爷也终于喝够了茶,挽了衣袖。执笔喂墨。
瓶子上一朵硕大的红色棠花完成的时候,萧池也刚刚搁了笔。
叶棠将那瓶子放在一旁,隔着一张案,欠着身子去看萧池面前的画。只见一张白宣从桌头铺到桌尾,她不过画了一朵花的功夫,九王爷面前的纸上已经铺展了十万残荷,肃肃杀杀,以极尽残破的千姿百态呼啸而来。
叶棠从他的宽大座上溜下来,却不小心胳膊碰落了刚刚画好的小瓶子。
却是萧池眼疾手快,及时接了,递给她,看着桌子上摆的一溜颜料道,“王妃小心些,这小瓶子能画成可着实不容易。”
被那笔墨吸引,他的调侃,叶棠一时没顾上。只一边捧了小瓶,一边绕到萧池身边,仔细看那新画好的长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