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舅爷闻言,有些不知所措地和舅太太对视一眼。他见妻子也是一脸茫然,便搔了搔头,嘿嘿地笑道:“咱们乡里人,大字也不识的一筐,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规矩……”
他声音越说越小,底气着实不足。
杨云舒看着觉得尴尬,刚要出口解围,李若桂却款款站了起来。
她迈步离开座椅,向着梁瓒盈盈施了一礼,轻声笑道:“爹娘原不晓得这些,对姑母敬与不敬也无从说起。其实奴这个名字,也是咱们李家对姑母的一点儿念想。王爷既然觉得不好,那便给奴改一个吧。”
说完,她又屈膝给梁瓒行礼,仪态优雅,动作大方,连身上带的香囊也只微微颤动了一下。
梁瓒看着表妹如此知礼,面上不由微微一笑,然后说道:“芝兰玉树,兰桂腾芳。妹妹不如改叫若兰,你可中意?”
李若桂抬头看向梁瓒,面上含春,眼中带笑。她只看了一眼,旋即低下头去,声音又软又糯地说道:“表兄,啊,不是,王爷赐名,奴自然喜欢。”
李家二老见状,欢喜非常,连连称谢,又说名字起得好。
宣惠看了看梁瓒,又看了看李若兰,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
杨云舒正在给儿子擦嘴,闻言回身笑道:“原先的名字好,王爷新改的名字也好。说到底,还是妹妹人材好,才配得上这样的好名字。”
李若兰低头抿嘴一笑,谢道:“王妃谬赞了。”
杨云舒笑着问舅太太:“舅母的女儿养得着实好,看起来也是个知书达礼的。不知可曾定亲了没有?”
舅太太得意地笑道:“自打淑妃娘娘生了两个龙子凤孙,十里八乡的人谁不说李家的闺女好!我这丫头一落地,就有人说八字旺,能生养。只可惜家里头日子越过越艰难,等到了泉州才有些余钱把她送到女学,好歹认得些字,不做我们这样的睁眼瞎……”
李舅爷打断她的话,说道:“问你亲事,你呜哩哇啦扯这么些没用的作甚!”
他转头向杨云舒笑道:“当初她十四五岁,也想着给她在泉州寻个亲事。我两个一辈子只得这一个赔钱货,想着招个养老女婿。可那儿的人看咱们是外乡人,差不多的后生家都不愿意。愿意的咱们也看不上,这里外里的可就给她耽误下了。”
“再说了,咱们家好歹还有王爷这门好亲,随便找个人给王爷做妹夫,那不也是抹了咱们王府的面子?”
杨云舒低头笑了两下,梁瓒接口道:“舅舅、舅母不必烦忧,既是到了金陵,我自当好好替妹妹寻一头好亲。”
李舅爷仿佛就等着这句话,听梁瓒亲口说了,他赶忙笑道:“多谢王爷关怀,多谢王爷体贴!”
梁瓒笑道:“舅舅不必多礼,就算是看在母妃面上,这些许小事我还是办得到的。”
舅太太插嘴道:“咱们也不求别的,只要人材配得上咱家闺女,愿意给我两个养老就成了。要真是不得了的富贵人家,就是去做妾也不打紧。”说完,她还瞟了梁瓒一眼。
这几句话说出来,座上的其他人皆是一惊。在杨云舒、宣惠这样出身的女子看来,做妾是件极屈辱的事情。她们此生固然不会有此遭遇,可也很难想象主动给人做妾是个什么情形。
舅太太见众人脸色不对,便讪笑着问:“这个,是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我乡野之人,村俗得很,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见怪……”
她说着就要起身跪在地上,杨云舒忙站起来叫人去扶,口中笑道:“舅母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您快好生坐着,表妹的亲事您莫要着急,等我叫了媒人来好好去寻就是。”
李若兰把母亲扶回座位,给她夹了块酱鸭肉,轻声说道:“娘,好好吃菜,莫再出洋相了。”
舅太太讪讪然地拿起筷子,夹起那块鸭肉,一言不发地吃了起来。
等散了席,又陪着李家人逛了逛东园,送了他们出去,宣惠才带着旌云慢慢往致爽斋走。
“这个表小姐倒着实有趣,与她爹娘完完全全是两样人。”
旌云笑道:“可不是,当年的淑妃娘娘怕也没她这般伶俐活泛,轻轻巧巧就要来王爷一个赐名。”
宣惠叹了口气,说道:“三哥一片孝心,只为能叫淑妃娘娘在天之灵安心,可我总觉得这事做得不妥。”
旌云问道:“公主这话是怎么说?”
宣惠道:“尊卑有别,李家人本是极卑之人,如今却得三哥三嫂口称‘舅舅’、‘舅母’。可他们无官衔品阶,若是表哥、慎之见了他们,倒还能论亲戚,以晚辈之礼相见。可若是金陵城中其他人,如孟家人、王家人见了他们,又该如何呢?”
旌云点点头,说道:“总得先给淑妃娘娘正了先帝皇后的名位,尊奉了太后,李家人才好名正言顺地做王爷外家。”
“不过,”她话锋一转,接着说道,“王爷也有他自己的顾虑吧,不然小世子的册封礼早就该行了,就不似如今这般浑叫着。裴世子论理也该承袭爵位,晋封国公,现在不也还是世子世子地叫着。大概王爷是想等回了京城,以九五之尊颁赏,名正言顺些,也更体面些。”
平房,梁瓒怀抱儿子在书案旁教他认字,杨云舒在一旁给梁瓒做袜子。
“王爷应承了给表小姐找婆家,这差事自然又是落到臣妾身上了。”
梁瓒笑道:“劳烦娘子辛苦些,日后为夫必有重谢。”
杨云舒笑着横了他一眼,说道:“臣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