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娇坐在厨娘们特意给她搬来的铺着灰鼠椅搭的红杉木交椅上,丫鬟与厨娘们一字排开,站于她身旁两侧,颇有升堂问审的架势。
苏云娇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眼前垂首而立的高瘦妇人,半晌后方开口问道:“你便是何妈妈?”她从不涉足厨房这等地方,不知道何妈妈是何模样实属正常。
“是。”答得还算恭敬。何妈妈好歹是做过管事的人,平日里气焰再嚣张,也懂得在主子面前收敛。何况,从田嫂子一脸幸灾乐祸的来找她,说是七姑娘有请时,她便更为肯定苏云娇是来找麻烦,此刻应对起来自然愈加恭敬小心了。
“我问你,你方才为何不在厨房?”
“回七姑娘,这不年节将至,府里宴席一场接着一场,我得了五夫人的吩咐,正加紧研究菜单菜式呢!厨房里头太吵,才想着去个僻静地方静思,正拟了一半,七姑娘就来了。”
何妈妈早料到苏云娇有此一问,来时路上已将腹稿打好,应答起来十分自如。
“哦?这么说是我多心了。”苏云娇一笑,妙目往何妈妈衣裙上一瞟,问道,“未知何妈妈是几时去研究菜式的?”
“这……”
何妈妈一怔,微有迟疑,苏云娇怎容得她有思考的时间,当即语气一变,高声厉喝道:“说!”
何妈妈没防着苏云娇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了一大跳,来不及多想,慌忙开口道:“一……一个时辰以前。”
苏云娇再次瞟了何妈妈的衣裳一眼,干净整洁,哪像是在厨房做了半天事的人?冷笑一声,也不点破,只又问道:“如此说来,此前你一直都在厨房啰?”
“自然是在厨房的。”前言既出,何妈妈只得顺着往下说。
苏云娇玩味的看着她,问道:“谨慎些吧,你可知欺骗我的代价?”
“我怎么会骗七姑娘呢?我此前一直都在厨房忙活呀!”何妈妈陪着笑脸,忽又想起一事来,连忙道,“七姑娘忘了,琳姐儿刚刚给您送去的花折鹅糕,就是我亲手做的哩!”
苏云娇轻呵一声,秀首微摇,微带恼意道:“你若不提那花折鹅糕倒罢了,你既提了,我便要好好与你说道说道了。”
“那糕点做得不合七姑娘口味么?”提起那道糕点,何妈妈亦被勾起满肚子火气,直为自己女儿心疼,她好生生的闺女,这些天,天天都要从开明馆里哭着回来几次。她有心指使别人替她女儿去,怎奈何七姑娘亲点了要她女儿去!
“七姑娘若是觉得不满意,我重做便是。”然,再如何不满,也只能将这口气压下去。
闻言苏云娇未语,一旁平香却是将眉一挑,说道:“哟,看这情况,那小丫头回来没和您说七姑娘说了什么?”说完,又笑道:“她莫不是躲着哭去了,还没回来吧!”
何妈妈心里“咯噔”一下,她家女儿她自己清楚,还未等她开口分说,便又听平香道:“无怪我们姑娘交代之事,你们总不能及时完成,我还当你们是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又仗着五夫人撑腰,不把我们姑娘放在眼里呢,未料到症结在此,却是我想岔了!耽误主子的事,那丫头合该重罚!”
饶是何妈妈有几分机灵,此时却不知如何应答。她不想自家女儿受罚,也不能说她不把苏云娇放在眼里,一时之间又是紧张又是为难,竟急出一身汗来。
她着急,苏云娇可没打算让她在此问上为难太久,她还有第二个难题在等着她。
“你女儿的事,我没那心思去管,却也不能就此放过,便将这档子事交给该管之人去管。”
何妈妈听说,心中稍松,如今府里明面上管事的是五夫人,即便七姑娘请得大夫人插手,她亦可去向五夫人求个情,疏通疏通,想来大夫人也不会因为一个小丫头轻易就与五夫人翻脸。
只不过,何妈妈又将眉头皱起,七姑娘会有这么好心?
果然,又听苏云娇道:“我现在只与你说那花折鹅糕之事。你身为厨房管事,厨艺就算不是最好,也该是拔尖儿的吧?”
“七姑娘,夸赞了。”说起厨艺,何妈妈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当初她就是凭一手好厨艺抱上了五夫人这棵大树的。
苏云娇不管她如何说,只拿眼在边上站着的厨娘们身上一扫,见她们其中有好几人都面露不屑,便知这何妈妈厨艺只在其次,主要功夫还是花在逢迎讨好上。
“我可没夸你。”苏云娇凉凉一句,“你且将那花折鹅糕的做法说给我听听。”
何妈妈心有警觉,但一时半刻间也琢磨不透苏云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惟有如实将那花折鹅糕的做法说了一遍:“每磨细粉,用胭脂糯米二分,玉梗米八分为则,一拌粉,置粉盘中,以梅花泡水细细洒之,以捏则如团,撒则砂为度……后制为花卉样,点染胭脂,放于小笼内蒸之。”
“蒸好后,在以霜糖撒于其上……”(此法,改于随园食单,雪蒸糕)
苏云娇边听边点头,待何妈妈说完后,便道:“既然此法你已烂熟于心,那在做时可有疏漏之处?”
何妈妈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任何差错,拍着胸脯道:“姑娘,这道糕点我少说也做了几百上千遍,绝不会有任何错漏。”
苏云娇做出一副十分苦恼的模样,说道:“既是如此,那就奇了怪了!依照此法做出的花折鹅糕,口感应是软糯柔滑而不黏腻,如脂块一般,怎么我吃着却是黏腻粘牙,细细尝之,竟觉内中松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