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云动,淡云散开还是无星无月的深夜。
梆梆梆三声响,两个打更人,一个提着灯笼,一个喊着小心火烛,经过城东信局门口,开始交头接耳。
“听说没有?信局要关门了哪。”
“当然听说啦。说是这家掌柜赌钱输得精光,连地契都拿去抵押,如今新地主要收回这块地,不关门都不行。不过,新地主带了一群手下来收地,掌柜和伙计们拿着家伙大吵大闹,说新地主设局骗了地契,怎么都不肯搬。最后信局的女东家都出来了,两边打得不可开交,从街头打到街尾,信局的人全趴了。”
“咦?这我可不知道。官府怎么不管啊?”
“嘿,你也不看看新地主是谁。”
“是谁啊?”
“何氏当铺的财东欧四爷。”
“哦哟,那是不得了。”
“而且信局自从换了女东家,就不大对劲了。有街坊邻里看到半夜信局的屋顶飘鬼火,更有人瞧清是白衣女鬼。然后托他们家送的东西,不是弄丢,就是损坏。前几日,一个大户老爷来吵吵,说是送到安阳的货,过了半个月都没收到,结果连掌柜的面都没见上,直接让伙计们打出了门。后来干脆白日里都不开门,根本不像诚心做买卖的。”
“难道是招了邪妖了?”
“肯定是啊!反正早关早好,换成欧四爷那样的纯爷们,才能压得住邪劲。”
灯笼里的烛火忽然矮了矮。
一人吓得哆嗦,“呀,你瞧见没有?”
另一人缩头缩脑,“瞧见鬼啊,你别吓唬我。”
烛火灭,两人喊着娘啊,丢下灯笼梆子,撒丫子就跑了。
一声轻笑,飞过信局墙头,一身夜行的节南无声落在青石板上。院中静悄悄的,只有秋蝉在何处低鸣,一个活人也没有。
没有活人,但有死人,好些死人,一看就是信局伙计的死人。
节南用黑巾蒙上脸,兔帮名声有些响亮,兔面具如今反而不大好用了。
半年来,节南只来过一回,不过这地方小,好记得很,她穿过当初羌掌柜丧命的中堂,一推门,一道寒光迎面劈来。
寒光快,节南更快,不但闪了过去,更是飞出门,看清对方黑衣蒙面,两眼杀气腾腾,她手中的蜻螭也就不容情了,还对方一道碧光。
这名黑衣人仆地命绝。
节南再扫看一圈,七名黑衣手持钢刀,一动不动瞪着自己。地上横着数具尸体,死得都是信局的人,显然不是黑衣人的对手。按说,神弓门下的弟子没那么弱,但死得这么无声无息,只有一个缘故——这七名黑衣是高手。而她运气好,刚刚宰了的那个正是唯一一只弱鸡?
“哦。”节南从黑衣人的尸体上踏过去,真心夸赞,“真干净,真利索。”
上苍有眼,终于被她的第无数次心声弄得不耐烦,开始收拾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金利母女了?
啊——一声凄厉惨叫,从最大的屋门后面传出来。
是沉香的叫声。
节南安静走到正中,任七人围住自己,她自己稍稍扬起了声,“各位同谁家大佬混?都是同道,混口饭吃不容易,还请帮我引见引见。”
这些人不可能是来打劫信局的。恰好沉香不会做生意,信局已经没活接了,他们也不可能是奔着谁家的货物而来。所以,就剩一种可能——
对方知道这间信局是神弓门的暗堂,是来拔钉的!
金利沉香那屋里跳出一人来,明显是今晚带头的,一抬手,“听她扯鸟!格杀勿论!”
八对一,还是杀人无声的杀手!
节南虽然自信,却不自大,单单刚才金利沉香那声惨叫,就可能引来官差,她可没有在这么短时间内将这些人都干掉的决心。她之所以扬声说话,正是要把金利沉香屋里的人引出来,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
那人才说格杀勿论,节南就跃出包围圈,看那人劈来月轮刀也不怕,骤然急跌,双膝着地滑出。
那人以为节南失误,恶狠狠将刀压下,却听嘶嘶声,还有火星四溅,眼皮底下忽然出现一面碧波。他心觉对方剑气合一,不可小觑,急忙收势,往旁边闪开。然后,定眼看到月轮刀上的烫口,隐隐竟有一点凹,顿时杀气紧敛,眯眼盯住节南手中翅纹剑。
“你就是蜻螭剑主?”
那人强大的内劲,那柄月轮刀也是好刀,让她全力一剑划过去,竟看似分毫不伤,绝非无名之辈。节南其实心里也是一惊,却不说话,免得泄露底气,只是一抖蜻螭,碧光之中显出螭龙龙形。
这一招,师父传给她时交待过,螭龙显形剑主才出,遇到绝顶高手时或可救急。
那人果然将刀收到身后,“三十年前就闻蜻螭剑主挑战各派高手,一场未输,可惜昙花一现,我没机会讨教。今日任务在身,这里也非比武的好地方,还请剑主十日后到安阳万佛寺,与我一决高下。告辞!”
说罢,那人长臂一展,腾过墙去。
黑衣人也纷纷踏墙,翻不见了。
节南长吁一口气,心想不管十日后如何,今晚总算是侥幸混过了。
她一边想,一边走进屋去,看到沉香的手下丫头个个断了气,死在同一人同一招下,更觉自己还好没硬拼。
那人的功力很可能与丁大先生有一拼,而她晚生了三十年。
再往里走,窗子上罩了布,伸手不见五指,节南摇亮火折子,点亮桌上的蜡烛,这才看到伏在榻上的金利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