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才想笑。
“阿升,无论如何,活下去。”毕鲁班却道。
孟元忽觉自己猛地一坠。
他惊望上方那张兔面。
一支箭带着火光划过,瞬间照亮荼血笑大的三瓣唇,而黑洞洞的眼后无底深。
他一张双臂,伸手却只捉到几缕笑里的森意,仰面朝天,仿佛跌进兔子无底的眼窝,听不到阿升悲愤呼喊,但见同样下坠的毕鲁班一脸怜悯。他才明白,是毕鲁班和兔子通了气,不惜同归于尽。
为什么?
他不懂为什么这老头能为南颂牺牲至此?明明是根本等不到救援,无足轻重的战俘,明明可以得到荣华富贵,成为大今重视的名匠,为什么心心念念要逃出来?为什么如此不识时务?
南颂有什么好?浮华之下陈腐,升平之下暗疮,退守半壁江山,大今不打过去,他们就喜出望外,不管这个不战之约需要付出多少真金白银,还以为真能永保太平,却不知到嘴边的肉,大今怎能不吞?
死一个毕鲁班,大今不会输!
死一个孟元呢?
节南瞧着毕鲁班直直跌出自己的视线,咬牙转开头,声音十分冷静,“彩燕,看到石头下面那些藤没有?我只要抓住阿升的脚,就可以够得到它们。我下去后,阿升攀住岩石,你沿着他下来,咱们三个这样往下搭梯走,耐心些,便能成功到崖底。”
她一直在找下崖的法子,四个人还勉强些,三个人的机会就大得多。也亏得敌人用的是火箭头,帮她照到些长得断断续续的藤蔓,只要她记牢方位不出错的话,下去二三十丈还有把握。
阿升却疯了一样乱喊,“是你!是你这只害人兔害死我义父!还想我给你搭人梯,做你的春秋大梦……”
彩燕腾开一只手,出乎意料扇阿升一个大耳刮,怒容满面!
节南虽然惊讶,原谅她这不着调的性子,往好笑想,彩燕保护毕鲁班这么些年,估计怨声载道,所以有机会揍一揍毕鲁班的义子,可以发泄一下。
“彩燕,算了,他把我当成凶手,我却不会内疚。孟元想要追日弓的造图,只要你们不肯给,让孟元勒住脖子的那个肯定会牺牲自己。”节南不会内疚,不表示心里好受,要是她没受伤,她绝不任由那位老人松手。
然而,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
让彩燕一巴掌打清醒,这名汉子其实坚毅,“我大名毕正,人称毕鲁班的,其实是我。升叔是我家老仆,一直希望我脚踏实地做人,可这些年已经没人记得我的大名,我却还沾沾自喜。”
毕正抬头看着彩燕,羞愧道,“多谢姑娘一直照拂。”
彩燕指指节南,对毕正比了个七数。
毕正当年就是求了柒珍才有今日,而且彩燕起初就是以此接头,忙问,“这位兔姑娘也认得柒长老?”
害人兔也罢,兔姑娘也罢,节南只道,“有什么话咱等脚着地了再说。彩燕,抓紧了!”
话音落,箭光来,左手拍峭壁,侧空翻出,一脚蹬掉那支箭。
但愿,那人能发现她下崖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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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消息没有?有两人掉下来,你派的捞人队还来不及下水,就让激流冲走了!”
小柒抡着宽剑,一脚踹开舱门,狠狠瞪着舱里两人,倒想骂一声“狗男女”,但让王泮林一眼看灭志气。
“不是帮主。”船上王泮林说了算,当然早得到了这个消息。
“现在不是,等会儿就可能是了,你赶紧把船停到原来的地方。”小柒看王泮林撇过头去,气不打一处来,“帮脑,你这是要分家?”
王泮林面具未摘,所以果儿不知眼前男子就是她求救之人,只不过在她看来,青兔地位仅次于兔帮帮主,胖兔子就显得十分没大没小。
“崖上射下火箭,夜黑看不清,靠过去实在危险。七七姑娘莫急,等巴奇他们箭支用完——”果儿自觉语气和缓,是能以理服人的。
小柒原本还能稍稍控制一下火气,听果儿指手画脚,心头立刻变成火山头,迸发火浆,直接将手中宽剑投掷了出去。
剑入舱壁,剑身铮铮,晃在果儿头顶上方,相差不过半寸。
果儿吓得神色戚戚,瘫软在椅子里,一时气结,“你……你……”
“别你你你的了,本姑娘没心情听你说话,因为本姑娘对你有偏见,你怎么说我都认为你自私,自己毫发无损,哪管别人死活。”小柒嗤之以鼻,几步上前拔出剑,转半圈就对准了王泮林的脑袋,“帮脑这会儿脑袋里面光长桃树了吧?趁着还没开花,要不要我帮你砍掉,清醒清醒?”
王泮林临窗而坐,窗子不见了,可以直接看到山崖顶上落下来的箭火。他目光幽远,一瞬不瞬,勉强记住方向的自己,必须要集中全副精神,才能根据小山踢出来的信号,计算船最后要停靠的位置,因此对脑袋旁边的剑完全无视。
不是不把船靠回原点,而是靠回去也没用,如果小山已经改变下崖的方式。
他传令,“东南,二十丈。”
李羊在外重复,“东南,二十丈。”
“帮脑自有办法。”楚风走进来,轻轻按下了小柒举剑的手。
小柒跺脚,还是急腔急气,“我告诉你们,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王泮林一直望进黑漆漆的夜,不漏任何的光,“她要有三长两短,不止你不活,这里除了果儿姑娘,都该死了。”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