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素仰首望着暮朝灯,将怀里的暖囊拥紧了些,视线缓缓下移,转向了不远处的那口枯井,神情中并无多少情绪。
自那日匆匆辞别后,秦世芳已经连着五、六日不曾露面了。
据锦绣得来的消息说,左思旷这几日去了临县,将秦世芳也一并带了去。因走得十分匆忙,那合办族学一事亦就此搁置了下来。
秦素暗自冷笑。
秦世芳对左思旷真是掏心挖肺地好,或许,她是动了真心罢。
然而,这世间一切的卿卿我我、情/情/爱/爱/,皆不过是水上浮烟罢了,经不得一点尘世的风霜。
情可以动,心,却不可摇。
秦世芳许是至死也不曾料到,今日待她情深意重的男子,明日便会将她逐出家门。
真是痴到傻了的女人。
只是,她一个人傻不要紧,却不该傻到为了个男人,将娘家全家人皆赔了进去。
可恨手头无药,斩不断这中了情孽的毒根,只得见招拆招。
秦素不无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钟氏那晚去太夫人面前哭诉了一场,还是有些效用的,左四娘的事一经说出,太夫人心中未必便没有想法。
此外,钟氏手上掌管着秦府大笔帐目,她若不肯松口,那七、八千金的数额,便是太夫人亦要费些思量。
前有钟氏阻拦,后有那“慧眼”所投密信,秦素推断,秦世芳应该会安静好些日子了。
她送去的那份大礼,可不是那么容易收的。
缓缓往前行了两步,秦素微扬了头,佯做欣赏园中的暮朝灯。
那一夜,那诡异的女子悄悄离开东萱阁,又很快折返,观其身形变化,她扔掉或藏起来的事物,应该不会是小物件,而她弃置东西的地方,离着东萱阁亦不会太远。
秦素一连歇了几日,方才挑了这么个时候,以为画作取景为名,来到这院门附近散步了一圈,借以观察地形。
这一圈看罢,秦素基本断定,除这口枯井外,再无旁处能够快速藏得下那样大的一堆东西。
秦素缓步踱至井边,以视线的余光观察了一会。
枯井上盖了一张很大的草席,四角压着石头,若有人想要往里扔东西,并不困难。
“女郎,这里有何可看的?天气太冷,女郎可要先回房?”锦绣颤声问道,将衣裳拢紧了些。
今日虽无雨雪,风却极冷,直要刮掉人的皮。地面已经冻得硬透了,木屐踏上去,脚底都觉得生疼。
“太阳落山了,便冷得厉害。”秦素缩了缩脖子,顺着锦绣的话说道,一面便自枯井边走开了。
那几个点灯的小鬟正自往回走,虽穿着厚冬衣,她们的背影却依旧纤弱,宛若幼竹临风,很有几分楚楚之意。
秦素缓步随在她们身后,一面在心中暗暗比较。
那一夜,她看见的那个诡异女子身影虽也纤长,但却不似这几个小鬟细弱,而是给人一种柔中带韧的感觉。
纵然夜黑月隐、视野模糊,秦素并不曾看得分明,但那女子行路时的姿态,却显然不是十二、三岁的小鬟应该有的,便连锦绣亦无那样的身姿。
这便表明,那女子年龄应该不小了,至少也应该超过十六岁,甚至还要更大些。
这个年龄的使女,东萱堂还真有不少。
吴老夫人生性冷淡,对这些使女从不关注,于是,她院中的使女便是长到了十六岁婚龄,吴老夫人也想不起来为她们配个人家,前世时,总是由林氏帮着打理这些事的。
那些使女中,会不会便有那个诡异的女子呢?
秦素蹙眉往回走着,猛不防那头窜出来个人,一下子便冲到了她的面前,若非有锦绣拦着,只怕就能撞到她身上来了。
她略有些吃惊,抬眼看去,眸光立刻一沉。
“阿谷,你瞎了么?如何往女郎身上撞?你作死啊!”锦绣横眉立目,一手揉着被撞痛的腰,一面怒声喝问。
阿谷在她的喝声中噤若寒蝉,“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秦素并未说话,脸色却十分难看。
阿谷偷偷向秦素脸上看了看,这才白了一张脸,战战兢兢地辩解道:“不是的,女郎,不是我。我是被人推了一下,我原来是在那条路上的,女郎恕罪。”
她说着话便朝一旁的岔路指了指,秦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眸中掠过一丝讶色。
阿承正站在路口处,一脸尴尬地摸着自己的脑袋。
“见过女郎。”见秦素看了过来,阿承连忙上前见礼,复又垂了头,期期艾艾地道:“女郎恕罪,东院的路我有些不大识得,在这附近绕了一回,也未寻见院门。后来见这小使女在树后站着,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我便想向她问个路,谁想那地下冻了冰,我一时没站稳便滑倒了,反倒将她撞了出去。”说着他便懊恼地低下了头。
真是个鬼机灵。
秦素的眼睛眯了起来,掩住了眸中的那点笑意。
阿承这是发现阿谷偷窥,替她把人抓出来了。
难怪前世太夫人一见阿承,便立时将他送到了秦彦昭身边,虽只有八岁,然此子之聪明沉着,已经超出了他的实际年龄,委实难得。
阿谷的脸色又白了一点,磕头道:“女郎恕罪,是冯妪叫我来寻女郎的。妪说天晚了,地上又滑,女郎还是早些回转的好。因方才看树上的灯好看,我便站了一会,没想到被他推了一把。”她像是冷得厉害,语声微微打颤。
这话说的倒也有几分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