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个心情不错,是个千载难逢的哄人机会。
我整个上午都呆在陛下的房中,给端茶倒水、铺纸磨墨,虽然陛下后来甚少再跟我说话,不知再看些什么文书。我巴巴坐在他的身侧,几日以来惴惴的心渐渐安定。
我最害怕之事,莫过于某天他忽而觉着我麻烦,不想再带着我了。
陛下说中午的时候会来一封密函,遂而我们下午才会动身离开。
随身带的衣物不多,也只有我添了几件衣裳,拾掇拾掇加总起来竟还有些沉了。
我早早通知了季云卿,自己收拾完东西后,听夏风说饭做好了,方提溜着裙子一溜小跑去找陛下。
长廊弯绕,我一时兴起跨过栏杆,意欲穿过庭院。院中一方耳门开在东北角,树木遮掩,我若不走这个近道也是瞅不见的。猝不及防眼角闪过一片苋红,一回头,心脏便是陡然紧缩起来,僵立原地,不知如何自处。
大夫人身后立着两位服侍,姿态雍容停在那,目光遥遥落在我的身上。
她的眸光可算是温和的,可我回想起从前的种种,便有种见了猫的耗子之感,如坠冰窖。
大夫人等会子后朝我微微一点头:“天师大人。”
我这才回神,顾不得往来寒暄的礼度,以及她会来这的缘由,一句话也未说,应了声恩,便头也不回、逃命似的走了。
前几日厉轩出事,大夫人并不在山庄,许是今日才回来。
在我心中,厉景厉庄主不过是个已死之人,感触并不浓烈。过往接触得最多的侧房小妾们,如今有些是没有进门,另些便是地位低微,并不至于能跟着厉景出来见客。
故来山庄这么久,我都没能见着真正与我有过节之人,大夫人乃是头一个。
前世之际,她单独与我见面也不过数回,毁我双腿便是其中一次,那轻描淡写的模样仍叫人记忆犹新。
我真是怕极了她。
心绪不宁走到陛下门前,稍作停顿调息,方才推门而入。自个也知道如今境况不同,过往可掌控我生杀大权的大夫人,如今与我半点联系都无,犯不着怕成这样。
可奇怪的是,我如今瞧她,竟还多了丝诡异之感。
所幸大夫人的回归并没有对我们的离开造成阻碍。按着计划的时间驱马绕路下山,又在献城找了辆马车,逗弄着狗子,一路往北而上。
有了马车之后,我在献城购入了大量纸钱,以备不时之需。
当今皇上身体抱恙的事在明面上被压了下来,天镜宫却得了消息,由此而来,近日便是众皇子回归之时,鬼神的长臂也只有在这时候伸入凡界方可阻拦皇室血脉递延。
此番归朝之路分外凶险,可此时不争,便要彻底与皇位失之交臂,血性男儿又有几个甘愿放弃呢。再加上分散在外头长大的皇子,对自个兄弟夫君皆无多少亲情可言,既然下定决心冒死过来争皇位,自然什么都做得出来。内外局势堪忧,便也难怪陛下进来总是忙碌。
陛下得了消息,仿佛并不着急,刻意驱马车放缓行程赶路。我计量着前世的时间,如今的确是早了些,遂也没搁在心上。
几日来走走停停,每到近黄昏,我便要拿着大把的纸钱,寻个无人之处去喊萱铃,可始终无果。
今个下午起便下起大雨,电闪雷鸣的阵势格外可怖,路上渐渐泥泞不便赶路,再加上正好赶至一小镇,遂决议停下来休整。
大雨冲刷的声响颇大,几乎让人听不大清旁近的声响。一路进了城才发现这小镇并不繁华,我从前都没听说过。连正儿八经的主街都没有,短短百丈长,一丈宽的街道旁分布了几间酒家。
随意挑了间入住。店中来投宿的客人不多,装饰也显得老旧,可现在没什么挑的,雨太大,撑伞都不顶用了,在房中安置好了东西下楼吃饭。
雨天黑云压境,人烟寥寥,小二只在给我们备餐地方燃了几盏煤油灯,光芒照不到其他处,皆昏暗着。连狗子都不往远了跑,只在我脚下转悠。
这气氛让人不安,屋内屋外皆是湿气,我没能吃下几口饭,就搁了筷子。抱着温茶盏暖手,人有些倦怠,移眸往街道上看去,空荡无人的青石板路上唯残留了些破旧、被丢弃之物。
窗外凉风一渡,我打了个哆嗦,正要说回屋添件衣服的时候,倾盆大雨中街角那头突然绕来个浑身都被蓑衣斗笠包裹的人。漆黑的一点,在如泼水雾里也清晰得很。然而眨眼的一瞬,便生生不见了。
我脑中那一丝倦怠都惊醒了,太阳穴狠狠突突了两下,要喊季云卿,一回头却听得靴子踏在木制阶梯上的声音,一下一下,带着湿漉漉的滴水声,像是有人上楼来了。
若是酒家小厮,上楼来定会托着盏灯,可黑漆漆的楼梯口却迟迟不见灯光溢出来。
我赶忙一扯陛下的衣襟:“有点不对。”
陛下同样也注意到了这脚步声,闻言后没道什么,微侧身将我挡了挡。
上来的果然是那戴斗笠的人,手脚行动有些僵直,步步走近。
狗子朝他恶狠狠汪了一声,第二声就没音了,掉头钻到我脚下。
我不懂这阵势是何意思,被骇到无法言语,眼睁睁看着那人走到了我们桌前,接下斗笠。出乎意料是一张秀气的脸,带着一股子书香气质,声音却截然相反的沙哑着,语调别扭的上扬:“妞儿。”
季云卿眨眨眼,疑惑。
陛下面色一沉。
我径直从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