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向下走,抬头望去,只见天空云海翻腾。
大金色的光辉如雨渐歇10同一步千里的野马,驰骋过整片天空。云霞也被染成淡金色,它们不停地变换着,如山、如幻、如惊飞的鹰鸟、如女人的衣褛......日头总有落下的时候,陆饮冰什么时候回去却没人晓得。
他还抱有一丝希望,虽然这个机会微乎极微......陆饮冰看着不断变幻的云彩,就仿佛看见歌绝人夜以继日地训练、筹备,准备挥师南上,将面前的一切碾碎。
他不过是一个弃子。
朔族人认为歌绝国人口极少,所以每个世子都是珍宝。可他们错了,就在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体弱的、畸形的就会被处死。
弱死强存。
陆饮冰被送来朔族的那个夜晚,已奠定了他的命运。歌绝城的铁蹄绝不会为陆饮冰所停留一分半秒。
他就是用来牺牲的。
是什么令他苟延残喘?难道仅仅是因为不甘心?
或许,是歌绝人心里无法泯灭的烈火。
自幼以真刀真枪搏杀,一旦失手就是受伤或死亡。他们从小便被教会一个道理:足够狠,才不会受伤。陆饮冰来到这里无非只是一个原因:他比不过前面的六位哥哥。
天边很快黯淡下去,陆饮冰一言不发,走进幽暗深邃的囚牢里。
这里关押着各种低等囚犯,陆饮冰平常就从他们嘴里了解到当今青州的变化。
“诶哟,大可大,小可小,虚无变化之数。”沉重的骨骰从他经络凸起的老手间滚落,两颗骰子一是六点,另一只却是空白。投骰的老人已经胡须花白,脸上布满了鬓纹,他又咳了两声,血就从嘴中喷溅出来,洒在冰冷而潮湿的砖石上。
这个老人来到牢里的时间并不长,至少陆饮冰是第一次见到他。
陆饮冰伏下身来,看着老人自言自语。
——“您是......?”
“我?哈哈哈!”老人放声大笑,他每次笑,鲜血就从嘴里喷出,一直染红了他那花白的虬须。他忽又冷静下来,呆呆地说道:“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但从前......人人叫我天机算子。”
陆饮冰道:“你什么都能猜到?”
天机算子道:“什么都能猜到。”
陆饮冰道:“你算命算了多久?难道从未有过一次差错?”
天机算子道:“我一共算了五十三年七个月零九天,从未错过一次。”
陆饮冰好奇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天机算子长长地叹气,道:“因为有人命我谋算朔族的命运,是光明还是黑暗?”
陆饮冰道:“你算出来了?”
天机算子摇摇头,不停地说着:“没有,也可以是有。算命真得是胡乱算的吗?难道我真能与天上的神仙相互沟通?不、我是多看多学,什么都知道一点,帮助每个人推算形式罢了。可我若说出朔族的命运,他们就不会只将我关在牢里了。”
陆饮冰道:“看来你已经知道了朔族的命运。”
天机算子道:“但我绝不能说出口,为了活下去......可能我一辈子都需呆在这个阴暗晦涩的角落里。”他忽连眼眶都红了,自言自语道:“你个傻子啊、傻子,若不出名,朔族还会找你吗?都是虚荣惹的祸。”他哭完又笑,笑了又哭,恍已疯癫。
陆饮冰没有再多停留,朝牢房的更深处走去。
在那里,他看见了太多的黑暗与虐待,某个扶桑女子在牢内大喊:“是你!还记我吗?求你再给我一些食物。”
陆饮冰道:“你是一年前被抓来的。”
扶桑女子靠在牢栏,有气无力地点头。
陆饮冰道:“那你对我还有什么用处?你能说出现在扶桑的动向?你能分析青州现在的形式?”扶桑女子缓缓褪下她的衣服,这本来是近乎完美的一副酮体。她刚被抓来的时候,腰肢还是那么纤细,双腿丰润而修长,甚至她的眼睛里也藏着秋波一样闪闪发亮。她本该是风华绝代的女子,可现在,她身体严重营养不良,如同骷髅一般,失去了任何诱惑别人的资格,她的眼睛也变得灰暗,头发干枯,连胸部也被割去一半。朔族人像野兽一样掠夺了她最美好的样子,如今在牢里的,不过是为了生存,浑身发散着恶臭的牲口。
女子刚入狱时,陆饮冰以一袋干粮与她促膝长谈,了解扶桑现在的动向。
现在,她还能凭什么取到食物?狱卒们已不愿与她恶臭的ròu_tǐ再做交易,等待她的将只有漫长而痛苦的死亡。
陆饮冰最后还是留下了一块干巴巴的肉干。这本是他的食物,现在他留给这个快饿死的扶桑女人。
扶桑女人贪婪地撕咬着肉干,她早已失去了作为女人的风采、单纯只想活下去了。
这样的生活岂不是死了更好?
可她宁愿承受如此剧烈的痛苦,也要多活几天几夜。陆饮冰不禁问道:“你何必这样?”
扶桑女人停下嘴,她动了动结满污垢的唇齿:“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我一定会回去的。”她仿佛见到了阳光洒进碧柔柔的海滩,那笙歌曼舞的楼台,底下是盛开的扶桑花,它们随风摇曳着,发出醉人而长久的清香。
她忽然一阵痉挛!她掐着自己的咽喉,愤怒地瞪着陆饮冰:“你、咳、你!”陆饮冰将她轻轻地抱住,这个动作太温柔,他的体温也是冰冷牢房里唯一令她感到舒服的东西。
她的眼神从愤怒转为羞涩,最后变得安详,她缓缓地闭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