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阜坡的院子外。
夕阳西下。
钟鼓声迟迟。
庞籍定定地站在那里。
他的面色,一刹时地变了灰暗。
冷风,如刀似剑,切过背脊。
时间之轮仿佛停止运转。
姚宏逸不解地看了看他,也顺着他的视线,望向不远处的一桌茶几和两张竹椅。
“恩师……?”
庞籍被他轻声的问候唤回了神智,却是发了疯一般往前冲去。
——“店家!店家!”
他一边狂奔,一边喊叫。
跑到院落尽头,是一处门户紧闭的小木屋。
——“嘭!嘭嘭嘭嘭!”
奋力拍门的手,满是摺皱,指甲微黄,青筋尽显,和木屋的门板一样沧桑。
——“开门!店家,你快开门哪!”
追随而至的姚宏逸,看到庞籍如痴若狂地嘶吼,也不禁失了神。
“恩师,”他轻轻从后面拍了拍庞籍的肩膀,劝到:“算了吧……”
庞籍的手顿时止住,悬在半空。
“罢了,”
传入姚宏逸耳中的,是长长的一声叹息:“罢了,罢了。”
无尽的寂寥之感。
正待二人都准备打道回府之际——
“来了,来啦!官人稍等……”
店家淳厚苍老的声线,从室内传来。
——“吱——呀——”
木门应声而开。
照脸的瞬间,店家与庞籍不约而同怔了怔。
“庞大人!”
店家认得庞籍。
庞籍几乎认不出店家了。
上一次相见,店家还是个壮实的中年汉子,如今,身形佝偻,须发皆白,眼角和嘴角皆留有深深的几道坑纹。
店家笑得亲切,但已没了当年的神采,如同一个干枯发霉的皱皮橘子。
庞籍没心思寒暄叙旧,径直指向庭院那唯一的一台桌椅,颤颤问道:“还营业的么?”
“不,不营业。”店家摇头且摆手,答道:“早没在营业了。”
“那台桌椅是……?”
“崇宁十年的时候,安国侯买下了这茶馆,吩咐只留那第三棵树下的一桌,却又不让营业。”
“安国侯?”
“就是先前常和大人您一同饮茶谈天的那位安国侯。”
“崇宁十年?”
“是的,崇宁十年。”
庞籍直瞪瞪地看着店家的脸,莫名疑惑。
崇宁十年……
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国侯还和你说了什么?”
他轻轻吸了口气,带着不忍细思的期许问道。
……
“乐琅!”
文彦博不耐烦的叫唤声,让乐琳稍稍清醒。
身旁,柴珏温柔的眼神,让她脸庞依旧发烫。于是,她捂了下脸颊,欲盖弥彰地说道:“炉火好像烤得有些热呢。”
司马光就站在窗台边,顺手把窗户推开,佯笑问道:“如今不热了吧?”
“唔……不热,不热了。”
乐琳反而又茫然起来,这般贴心的司马光,少见呀。
“那么,你饿了吗?”
文彦博眯起眼睛,笑着问“他”。
“啊?”乐琳更觉讶然,怎的连文彦博也这样周到?明儿的太阳要从西面升起来了么?
“要不要先喝口茶,吃个包,歇一歇啊?”文彦博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问。
“啊?啊?”
乐琳更加弄不清楚状况,连忙摆手道:“不,我不饿,还不饿。”
文彦博卷起手中的札记,轻轻往“他”头上一拍,毫不客气地责怪道:“那你还不快些儿讲课?”
“啊?”
“你还啊啊个没完的呀?”司马光挽起衣袖,不悦道:“我们几个连年夜饭都不吃,等着你教‘折线图’的用法,你在这儿发什么傻?”
“啊——”乐琳恍然:“是是是,晚辈马上讲,马上教!”
她赶忙转身,往墙壁的宣纸简单地画了一个折线图,正准备讲解……
——“嘭嘭!”
——“啪!”
接连的两声巨响,从窗外传来。
“什,什么声音?”
乐琳停下笔,只觉得这响声好熟悉……
文彦博撇了撇嘴,皱眉道:“烟火而已。”
“啊!是烟火!”
乐琳一听,登时心花怒放,扔下笔,在众人来不及反应之际,一溜小跑,往到门外的庭院奔去,喜欢得什么似的。
——“嘭嘭嘭!”
紧接着,又是连续几声巨响。
一团彩色的光芒快速上升着,留下一线灰色的烟雾。
——“啪!“
一朵“花儿”在空中盛开,绽放……
瞬间,分裂成无数细小的光点,燃亮了傍晚的暗灰色天空。
是烟火!
——“嘭嘭嘭!——啪!”
这一次,是五颜六色的大球重叠在一起,
斑斓,耀目。
闪闪发光。
夜幕,顿时成了光的海洋。
只不过一会儿,又变成颗颗宝石镶嵌在天幕中。
最后,渐渐幻化作一道星光瀑布慢慢地坠落下来。
是烟火……
乐琳如同雷轰电掣一般,站在牡丹馆外的庭院里,一动不动,定定地欣赏着烟火,出了神。
这是来自未来世界的牵绊呀。
是她许久不曾看到过的烟火。
“烟火而已,稀罕个什么劲儿?”随后来到庭院的文彦博,十分不屑地说道。
他又向身旁的柴珏征求同感:“三殿下你说是吧?”
柴珏莞尔一笑,目光却是紧随着乐琳,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