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虚子转头看向这来者不善的年轻人,皱了皱眉道:“这是府上大公子?”
裴氏夫妇也暗觉奇怪,怎么大郎好端端地在客人面前摆出这样一副臭脸,平白让人下不来台。
转而一想,大郎素来不喜怪力乱神一说,对僧道之流颇有微词,想来是看家中请了道士作法,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忙对裴绍做个告诫的眼神,转身为清虚子做介绍道:“正是犬子。”
裴绍对父母丢过来的眼风视而不见,径直走到几人跟前,冷着脸问:“这是在做什么?”
“大郎。”裴林微带着愠意看向儿子,“这位是青云观的清虚子道长,惯会捉妖除祟的,咱们府上近日闹得这么凶,你母亲前些时日打听到道长的大名,今日特请了道长来家中察看。”
“捉妖除祟?”裴绍脸更阴沉了几分,“不过发了几次梦魇,一无人受害失踪,二无人亲眼见过所谓’怪物’,想来不过是疑心生暗鬼,自己吓唬自己罢了,又何须请了这些玄黄术士到家中大动干戈,让那些御史知道了,父亲就不怕被人参上一本么。”
裴林不防儿子说话这般不留情面,语气里甚至还隐含着对父母行为的不屑,只差没给他扣上一顶“愚昧盲从”的帽子了。
脸上便很有些挂不住,轻喝道:“大郎,你母亲和我连夜噩梦,好些时日未曾好眠了,办法想了不少,统统无用,如今好不容易请了清虚子道长来府中除祟,你不说帮着殷勤招待,只顾阴阳怪气做什么。”
又回头对清虚子笑着做解释:“我家大郎在沧州大营里厮混了一年,想来营中操练颇为辛劳,性子变得狷介了许多,言行失礼之处,还望道长莫要介意。”
裴绍脸上本来始终维持着山雨欲来的阴沉,听裴林说出这句话,面色一变,滞了好一会,到底不甘心地闭了嘴,再不多言。
清虚子先见他语气不善,俨然一副找麻烦的模样,本已意动,此时听了裴林这番解释,也不接茬,施施然转过身,用宽大的袍袖拂了拂无涯镜。
就见镜中景象倏然变幻,原本浓聚不散的黑雾消失不见,紧接着光洁可鉴的镜面便如同衣冠镜一般照向裴公子,连同他身后的裴氏夫妇也一并笼罩在内。
沁瑶心中一动,忙转头往镜中一看,静静等了半晌,镜中却再未出现先前的黑雾,只映出裴公子带着几分疑惑的恼怒面孔及清晰可辨的轮廓身形,他魂魄清宁,浑然不见异象。
裴氏夫妇不明白清虚子为何好端端将法器转向儿子,惊疑不定道:“这是?”
清虚子心中猜测落空,愈发疑窦丛生,只得暂且收回无涯镜,看向裴氏夫妇道,“裴大人,裴夫人,依你们二人梦中所见,府中之物与贫道前些时日收服的一批邪物倒很有些相像,方才贫道用法器窥了窥,探得那邪物每夜都来你府中作祟。你们睡梦中本就魂魄不稳,受了那邪物释出的邪气冲撞,故而才会飘荡到花园中,窥见那邪物的形貌。”
沁瑶听了深以为然,事实上裴家人并非梦中生出幻境,分明是魂魄从身体逸出,亲眼见了那邪物,他们不明就里,反以为是做梦。
清虚子说完,沉吟片刻,又问:“敢问府上近些时日可有人去过五牛山?”
“五牛山?”裴林有些奇怪,“西郊那座五牛山?不曾去过。”
“怎么不曾?”裴夫人钦佩地看一眼清虚子,温和地纠正丈夫道,“大郎从沧州大营回来,不正好路过五牛山么?”
“哦?那这就说得通了。”清虚子点点头,捋须思忖道,“许是裴公子途经五牛山,落在了山中邪物的眼里,那邪物一路尾随裴公子到了府内,这才开始作怪。”
是这样吗?沁瑶暗暗皱眉,僵尸有形有质,从五牛山行到长安城内,无论怎么掩蔽行迹,难保不被人给撞见,继而掀起轩然大波,怎会像现在这般悄无声息。
裴氏夫妇见清虚子已猜到怪物的来历,心中添了许多底气,忙道:“那道长打算如何对付这怪物?”
清虚子抬眼看向那扇朱门道:“上回贫道和徒弟在五牛山捉尸,因数目太多,我跟徒弟精力有限,难免逃脱一二,府上这位恐怕便是其中一只,它既每夜都来磨缠,今夜自然也不会例外,贫道即刻跟两位徒弟布好阵守在此处,待它来时,务必将其一力除去,永绝后患。”
“那就再好不过了。”裴林脸上直如拨云见雾,瞬间亮堂了不少,忙恳切道,“道长施法时需要我等做些什么,直管吩咐,”
清虚子暗暗扫一眼面无表情的裴绍,微笑道:“晚间贫道做法时只需将花园空出,屏退左右,莫让人前来相扰便可。”
裴氏夫妇应了,欢天喜地地下去做准备,裴绍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清虚子等人,像是有话要说,可默然了许久,到底未曾说话,隐含着戾气转身离去。
到了晚间,清虚子便吩咐沁瑶和阿寒取出引魂幡,插于供桌上,又奉上三支炼魂香,将那扇朱红小门打开,放一碗鸡血于门外地上,静静等着。
今夜热得出奇,往常穿行于长安城大街小巷的风仿佛被人系数装入了一个密闭的口袋,连树梢柳叶都静止不动。
风既无迹可寻,雨又迟迟不至,空气里便只剩下滞闷的热。
沁瑶眼睛望着门外那黑沉沉的三元巷,头上汗意蒸腾,身上道袍如同湿透的书页,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裹住。
她一边拭汗一边暗自奇怪,这等酷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