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死忌日,照常理来说,镇碑上她名字后面的九七年七月十三那天应该是她的死忌。
她的生辰死忌都在八月二十五。
九七年的农历七月十三不是她本该出生的日子,是她被打胎的日子。
那天,她提前出世,投胎没有投全,有魂散落在外。
游清微说带她去找魂,她找到游敬曜的时候让游清微喊她的名字喊了三声,把她落在螭龙八卦盘中的魂喊了回来。
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的是在什么时候散落在螭龙八卦盘中的,甚至在游清微跟她说她丢了魂的时候,她都不相信她丢了魂。
路无归忍不住想,她散在螭龙八卦盘中的魂是不是被打胎那天因为投胎没投全,有魂没有归体,才落到螭龙八卦盘中的。那天她有魂落在螭龙八卦盘中,就有可能落在别的地方,例如眼前这碑——
可是那天为什么是她的死忌?
她和别人不一样,她不怕阴气,她要吃供饭;游清微和左小刺陷在阴井里,她去救她们,她们爬不出阴井,她背着她们从阴井里爬出来——
她在七月十三那天就死了吗?
这想法惊得路无归的脑子“嗡”地一声响,眼前一阵恍惚。她听到很多纷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听到蔡芬在哭,还有庄富庆的声音。她听到有人大声说:“你这是二胎,是超生的,是不符合国家政策的,这必须罚款,要是都像你们这样,还有国法吗?我告诉你们,交不出罚款就必须打胎。”又有人说:“针打进去,胎儿就死了,生下来的就是死胎。”
各种各样的说话声在耳边回响,都在说要把她打掉。
她听到蔡芬在惨叫在拼命挣扎,她看到有针透过蔡芬的肚子朝她扎来,那针朝她的脑袋扎来,扎得她好痛好痛。
她不想死,她不想死,她和蔡芬一起挣扎,她用了鬼力……
再后面的事,她想不起来了,她努力地去回想,却怎么都想不起还发生过什么事。她不知道她当初是怎么活着出生的,还是她当初到底有没有活着出生。
她不明白,她怎么就不记得那些事了呢!
她记事很晚,村里的人都当她是傻的。
也许,她以前真的傻过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她缺魂,她丢了魂。
路无归回过神来,她颤栗着慢慢地坐在门坎上,用力地抹了把脸,努力地去理头绪。
她一眼瞥见旁边供着灵牌的小供桌,她怔了下,随即眼睛一亮,赶紧跳起来冲到供桌前冲灵牌喊:“爷爷,爷爷,爷爷……”她见灵牌里的鬼没反应,又拿起灵牌拼命地摇晃。
灵牌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对着她的脑袋打来,刮起一阵阴风,吹得她额头的刘海乱翻。
她抬起手按住自己吹乱的刘海,就听到灵牌里有一个鬼气森森的声音响起:“把灵牌放下。”
她“哦”了声,赶紧把灵牌放回去,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灵牌。
她等了半天也没见灵牌里有动静,又喊了声:“爷爷?”听这声音不太像她爷爷的声音,不过,鬼说话跟人说话的声音不一样。
灵牌依然没动静,她的眼角余光却瞥见旁边站了个人影,朦朦胧胧的像是新死没两年的鬼,只能聚出个人影形状,连脸都没有,除了鬼气比外面的游道法重一些、看起来凝实些,没什么特别的。一团鬼影子,没脸,看不出身形,她不太确定这是她爷爷。她想起人死后会丢失生前很多记忆,记得的越多,成鬼后的模样就越接近生前的模样。她看着面前这鬼影顿时一阵忐忑,心说:“万一爷爷把生前事都忘了怎么办?”
那鬼影一阵飘忽,终于,似乎抬头朝她看了过来。路无归感觉到了鬼影望来的视线,喊了声:“爷爷?”
她的话音刚落,那鬼影“咻”地一下子钻进了灵牌中,那速度快得路无归只觉眼前一花,它就钻进灵牌中不见了。路无归心说:“什么情况?真忘了?”她趴在灵牌前喊:“爷爷,我是小归归,路无归。”灵牌没反应,她心说:“难道认错人了?”她又拿起灵牌反复地看,没错呀,是她爷爷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就是没死忌……
这灵牌是她爷爷自己做的,估计没算到什么时候死吧。
路无归心说:“难道是没死忌,灵牌不全,魂没回来完?”她觉得有这可能,于是翻开背后去找有没有带刀子给她爷爷把死忌刻上去。她把包里的法器一样一样地往外摆,翻了一大圈,只找到她家的钥匙上挂着的指甲刀。她拿着指甲刀,怎么看都不觉得它能在灵牌上刻字。她又赶紧去翻背包,翻到了符笔和符墨,幸好还有一瓶没混朱砂的原墨。
她用符笔醮上原墨给她爷爷补全灵牌,把灵牌摆回供桌上,想起她爷爷死后灵前连上香的人都没有,又从背包中翻出香给她爷爷上了柱香。她又想:“魂散在外面,得喊魂才能喊回来。”她又转身,面朝大门双方,双手叉腰,深吸口气,用最大的音量喊:“爷爷……爷爷……爷爷……许道公……许道公……许道公……”她因为喊得过于用力,把眼睛都闭上了,肺里的气都呼了出来,那声音她觉得在这么静的地方,至少好几里外都能听到。
她喊完魂,睁开眼便感觉到不对劲,再抬眼一看,只见院子里的那些棺材山上冒出了许多大鬼,几乎每一副棺材上都站着一个大鬼。这些大鬼和游老头、她爷爷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这些大鬼有些看起来跟活人差不多,有些则是青面獠牙壮得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