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岁变迁,中原早已不复当年之鼎盛繁华气象,在古时被视作蛮荒之地的江南后来居上,成为天下间最为繁华之地。
天下半数赋税出自江南,而江南半数赋税又出自江都,单以富足而言,江都更甚于如今的帝都。
江都二十四坊,以天元、正心、富贵、荣华四坊登顶,即便是道术坊也要位于此四坊之后,其中天元坊占地最大,也是当年大楚皇城旧址所在,各司衙门都在此处。正心坊在四坊中占地最小,却也是各大私学书院集聚之地,堪称是江南士林菁华。富贵坊,坊如其名,乃是各大豪商富贾所在。至于荣华坊,则是各大世家偏爱之处。
公孙府便是位于荣华坊中,自从徐北游入主以来,更多人开始把这儿称呼为徐府,只不过徐北游始终没有换上徐府的牌匾,仍是将这儿视为师父的遗府而不是自己的府邸。
一辆马车悄无声息地驶入荣华坊中来到公孙府的门前,车厢中除了个满头白发的年轻人再无他人,车厢外则是个充当马夫的年轻女子。
停车后,宋官官扶着徐北游走下马车,刚刚得到消息张安匆匆出府相迎。
看到徐北游的满头白发后,张安有一瞬间的震惊,继而便将这份震惊深深地埋于心底。
徐北游驻足在公孙府的大门前,仰头望着高高悬着的公孙府牌匾,轻声道:“雨过天晴。”
说罢,他迈步走进大门,宋官官和张安紧随其后。
来到正堂,徐北游坐在主位上,示意徐北游和宋官官分别落座后,有侍女上来奉茶。
徐北游端起茶杯,挥手示意侍女退下,然后开口道:“找个时间把底下那些管事都叫来,让他们见一见我,也给他们一颗定心丸,剑宗还没亡呢,先不忙着找新主子,想死就去跳玄武湖,别脏了我的手。”
张安赶忙点头应下。
徐北游抿了口茶水,接着说道:“商贾之流,可以用之,不可信之,所以稳定他们是首要之务,至于剑气凌空堂那帮人,倒是先不着急,这些人说到底还是剑宗弟子,还算有点骨气,而且每个人手上都有道门弟子的人命,不至于如此不济事。”
宋官官轻声应诺。
徐北游端着茶杯沉思片刻,缓缓道:“当日情势危急,师母让我去千金楼中避难,我虽然因故未能去成,但这份情还是要领的,张师姐你明天去给秦姨送个拜帖,就说我重疴在身,不便登门拜谢,特请长辈过府一叙,具体日子由秦姨决定便是。”
张安郑重道:“我今晚就写拜帖,明日一早便亲自送去。”
徐北游放下手中茶杯,向后靠在椅背上,闭目道:“好了,我累了,你们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张安率先起身告退,宋官官略微犹豫后也随之离去。
徐北游坐在这张公孙仲谋曾经坐过的紫檀椅子里,身子有几分倾斜,略带几分轻佻随意,伸手挽起自己的一缕白发,闭着眼睛道:“名,权,钱,地位,女人,每一样都是涂着蜜糖的毒药,我辈修士,说什么求长生之道,又有几个能够长生,不过是以一身修为换一世荣华罢了。”
徐北游睁开眼睛望着头顶,轻轻说道:“阁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不知何时在徐北游头顶上方的屋梁上站了一个人,徐北游这一抬头,两人刚好四目相对,那人显然没想到徐北游竟然能发觉自己的存在,脸上闪过一抹惊疑神色,不过也没有就此离去,而是从房梁上飘然落地,望着徐北游微笑道:“在下魏无忌,今日做了不请自来的恶客,还望主人家海涵。”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白了头的缘故,徐北游不但言行举止带着一股子暮气,就连心态上也如上了岁数的老人一般古井不波,坐在椅上一动不动,淡然道:“原来是暗卫府三大都督之一的人猫魏都督亲临,徐北游惶恐,只是重病在身,不能施以全礼,还望都督大人海涵才是。”
两个海涵,不温不火,却都透着一股隐隐的试探味道。
人猫魏无忌,与冢蟒査擎、病虎张无病、飞熊禹匡等人齐名,同是先帝四大亲卫,也是四大亲卫中最先崭露头角之人,单从外貌而言,魏无忌看起来比张无病和禹匡还要显得更为年轻一些,面容英俊,虽带几分阴沉却无半分柔媚之气。
魏无忌一笑置之,平淡道:“非是魏某人自夸,如今能听到人猫二字后还能安之若素的年轻人可是不多。”
徐北游脸色平静,“徐某不才,半个月前刚刚见过了镇魔殿的太乙救苦天尊,丢了大半条命,不过毕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想要让徐某吓一跳,最起码也得是掌教秋叶亲自下山才行。”
魏无忌脸色微沉,他已经很多年没遇见过敢如此和他说话的晚辈了,哪怕是端木玉面对他也要毕恭毕敬,只是多年的庙堂厮混让他比之年轻时多了一份深厚城府,没有立刻发作,不过也没去故作客套,眼前这年轻人还不足以让他去郑重对待。
徐北游坐直了身体,双手放在膝上,缓缓说道:“阁下是不是觉得我好大的胆子?其实我的胆子说大也大,说小也小,都是被一点点逼出来的,小子年少,说几句轻狂言语,也是奉劝阁下一句,若是来求人的,不妨把态度放低一点,这样于人于己都方便。”
如果是以前的徐北游,肯定不敢如此说话,只是经过上次之事后,徐北游性情有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改变,总觉得心中自有一股豪气,不吐不快,一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