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南月刚刚睁开眼,直觉得亮白天光刺目,忙又紧紧闭上,用手遮挡在前额。
天已经大亮。
南月懒而无意识地揉揉眼,模模糊糊扶着树站起来,朦胧地走了两步。四围之景入眼,昨晚的一些记忆开始慢慢从脑皮层底部涌出来,构成一幅连续的图景。
头晕晕沉沉的不大正常,已经不疼了,但还有些隐隐作痛的痕迹,可能是那阵疼得太剧烈,连记忆里都还遗留着些许疼痛印象。
这一觉睡得好沉好长。
初晨的树叶在风里哗啦啦招摇,每一片叶子都反射着点点明光。南月迎着曦光,浅浅笑了一下,用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新叶。琼林,原来到底是借了月亮的光,在白日看,不过是平平常常一片供人游赏的树林。
意识已经完全从睡眠状态清醒过来。南月忆起昨晚的事,也知道自己在哪儿。
树林里景致很好,白日有白日的美。禽鸟啁啾。
林地空旷偌大,南月在晨曦里仰起脸,努力使阳光打在自己脸上,如同蒙一层淡淡的金粉。
心里如薄雪掠过一般滑过一层浅浅如烟的苍凉,没有留下什么,也不会带走什么。又笑了一下,落寞且释然。
完颜旻果然是扔下她一个人走了吗?好一个绝情果断的帝王。她如何会傻到,把这样的人当成自己的朋友。他的目标如此明彻理智,而她不过是他目标实现途中的一个交易对象。
这些日子以来若隐若现对她的好,以及不经意间闪现的温情,充其量也只是还她救命的人情罢了,要么就是觉得她这条命还有些用处,再或许,仅仅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而已。
可是,他为什么要在她昏迷初醒时对她那么好。喂她吃饭,还有那个暧昧不明的吻,乱了她全副心神的吻。
吻?完颜旻的吻是极其慷慨的吧……就像昨日那样,不过是为了考验她是不是一个担得起大任的人。又能代表什么呢?
她让他失望了。这么容易便被他随性而起的小把戏乱了心智。
他是手法高明的御者,而她注定不是一个资质很好的学徒。
不过没关系。“朋友”也好,其他的非分之想也好,她南月都不会再有了。
眼下生命里重要的只有一件事。她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学生,早日学成最精妙的武功,学成完颜旻那样缜密而矢志不移的心智。去保护她所在乎的人,找她要找的东西,做她要做的事。
南月收整好思绪,把脚从松软的落叶层中拔出来,使轻功出了琼林。
到一处普通敞阔地带,避人耳目,轻声点脚落地,步伐稳健地一路回了盛轩宫。
南月没有注意到,离她有一段距离的一处一暗影早已使轻功高高低低跟了她一路。直至见她落地,才迅速起身而去。
“主子,娘娘无恙,已经在往回来的方向走。”
那影子正是御风,已经抄在南月前面赶回盛轩宫,向完颜旻秉告南月动向。
听者立于窗前,只现出后背轮廓的黑色剪影。
南月一身疲累地走回,远远地看到盛轩宫门前停着几辆马车,诧异地看了一眼,径直入门。
对上完颜旻一如既往的冷酷视线:“速速回房沐浴更衣,归宁之期不能再拖,朕也该去见见自己的岳丈大人。”
“额?”南月有点懵,他怎么忽然想到,带她回南府。
“车已在外面候着,朕不喜浪费时间。”
完颜旻冷冰冰撂下一句话,负手进了正殿。
南月一个人呆呆地立在原地。
不过一晚,他们两人之间如何成了这个样子。
世间情感真是微妙,人心如此。
静默地入了偏殿,招呼传铃为自己沐浴更衣。
南月很累很累,几要在浴桶里睡着。
传铃几次欲言又止,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小姐一旦这样,定是有她不能解的苦衷。只能看着她伤一段神,再自己慢慢地恢复。
她知道南月受了天大的打击也一定会恢复,只是要经过一些时间而已。
南月上马车的时候,头发还湿漉漉的,只简单挽了个半髻,不至散乱。
完颜旻已经在车厢内,南月有意避他,坐在离他几丈远的角落里。
“过来,靠近一些。”完颜旻命令道。
南月只当没听见。
他又没叫她名字,只当他是与空气说话。皇帝又怎样,也不必时时这样颐指气使。
“外面都是宫里舌头最长的人,你知道该怎么做。既要做朕的属下,还没有这般不会察颜观色的。”
南月张口,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一寸一寸不情愿地挪了过去,在离完颜旻还有几拳的位置定住。
完颜旻却二话不说,表情凝肃揽过她肩膀,轻轻松松将她带离座位,南月身不由己一个后弯仰倒,头已枕在完颜旻膝盖上。
完颜旻手里不知何处变出一块上好的细绒毡巾,力道不轻不重地替南月揩干净头上残留的水。
南月有不动的自觉,只是睁大眼睛不敢动作地仰视着他。
“完颜旻。”她叫道。
完颜旻置若罔闻,一丝不苟地处理手中头发。
末了,幽幽一句:“南府的家教就是这样仪容不整地出门吗?”
南月知他有意讥讽,不再说话。头瞥向外侧,不再看他。
马车颠簸地很规律,南月枕在完颜旻膝上,不禁又有了睡意。
快要睡着的时候,南月觉得自己后背突如其来的冷硬力道。完颜旻动作一点儿也不轻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