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是个天才。
毕竟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我常常会投以关注。我看见她是怎样慷慨地资助家贫的小厮,对方反而以为她对他有意,勒索不成后一状告到我面前倒打一耙;我看见她是怎样体贴地关怀她的侍女,在侍女被排斥后和她讲自己过去的故事,反而让对方有了谈资,然后那些夸大扭曲后的“丑事”流传在下人之间;我看见她是怎样对着镜子跳舞,一颦一笑,竟有种薄凉的天真。
后来我教她读书。
我教她习字,教她琴棋书画,能够教给她的我都教了,她就教我跳舞。我换上舞女才会穿的服饰,甩水袖,捏兰花指,大概就是这么回事——随便学学而已,到后来我也只会跳那么几曲舞,而她学得太好,她的潜力好像永无止境,那种天才的光辉在她幼稚的发问里光芒万丈,让我觉得她简直是个转世重修的大能。
但我要她背下修行心法,她一听就笑起来,然后拒绝了。
“我学这个做什么?”她说,“学了给心里添堵?”
很好。我竟无言以对。
我只好教她佛经,教她打坐入定,用来帮助她强健身体。不过相比起儒学的半灌水来说,我对佛经的了解基本就只有一瓶底那么多,教到后来完全是她自学了之后反过来教我。
这之后的某一日,我想起来了,问她,“你怎么处理这些人?”
小厮和侍女跪在地上,抖得像是筛糠。
她说:“哎呀,你把他们抓起来了?为什么啊?”然后又在自问自答中做了决定,说:“放了吧,怪可怜的。”
身处高位的人往往宽宏大量,并非是他们宽容,只不过何必要为弄脏鞋子的黄土大发雷霆?出身卑贱的人往往锱铢必较,并非是他们吝啬,是因为他们所拥有的如此稀少,以至于一把破扫帚也显得十分珍贵。
但花想容对他们没有愤怒和怜悯。她的感情显得过分丰富也过分贫瘠,总是很轻易地付出,又很轻易地收回,好像非常仁慈,实际上只是她虽然会受到伤害,但对疼痛反应迟钝。好像任何时候她都做好了开放真心和受到伤害的准备,这两者之间的关系是并列的,一方的结果不会影响到另一方的施行,这套应激措施完备得无懈可击,足够她处理任何场面。
她死得很早,才不过四十岁,外表还是那么年轻,身材还是那么妖娆。我想了又想,给她换上一身红色的纱衣,下葬时要人们奏响欢歌。我猜想那是她会喜欢的离别方式,轻描淡写,不留痕迹。
花想容。花想容。
这女人不算是我的朋友,我们有没有交心的时刻。我从来没有向她释放过“来做朋友吧”之类的讯息,她就不越雷池一步。她对我来说并非必不可少,我们的交情也没有深到哪里去。
但莫名的,她的死让我有些舍不得。
反倒是她笑了,笑得是一贯的轻浮好看:“我不怕死。既然人活着,怎么能不死呢?”
这个在我所知的聪明人里能排得上前几位的女人豁达的不像是个凡人。她的眼睛里也有秘密,只是终其一生,她也没有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