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女人才松开口,惊诧于对方没有杀她,更惊诧于对方任她咬着。
好半天,女人忽然哭了,用不流利的已经有些生疏的语言道:“我不是大河诸部那个村子的,但你要不要杀我和我的孩子好不好?我可以做事,可以做奴隶……”
姬柏怔了怔,才明白女人在说什么,于是点点头,这才让女人心安。
“你是被抓到这里做奴隶的吗?”
“是。”
“那他们是在哪里抓到你的呢?”
女人回忆着儿时母亲和自己说过的一些话,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了,兴奋地说道:“苇城。”
“那就是亲族了。”
“可……可你是大河诸部这个城邑的,我是苇城的。”
姬柏苦笑着摇摇头,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女人解释,便不再纠结这件事,问道:“你的男人呢?”
“死了。”
“谁杀的?”
“一支羽箭。”
这时候已经围过来不少的人,一个年轻的军事班的半大孩子叫嚷道:“你原本是大河诸部的亲族,我们现在不会杀你,但要问你现在站在哪里?是东夷人这边?还是大河诸部这一边?”
这是陈健一直和他们灌输的东西,整整几年,他们已经耳熟能详,甚至已经觉得理所当然。
女人再一次听到了大河诸部这个奇怪的词语,有些害怕,她以为这是一个如今站在什么地方的问题,于是颤抖着回道:“我现在站在……站在碣村。”
半大的孩子很不解这个回答,以为自己问的不对?于是又问道:“不是地方,是人!”
女人恍然道:“啊……我和我的孩子在一起。”
姬柏推开了那个有些迷糊的半大孩子,微笑道:“好了,起来吧,我们不会杀你。你看,我们说着一样的话,为什么要杀你呢?”
女人听到了不杀的保证,兴奋地趴在地上,双手搁放在额头上跪下,用最隆重的礼节说道:“感谢苍穹……”
话才一半,就被之前问问题的那个孩子喊道:“不要用东夷人的礼节!”
她吓了一跳,已经趴在地上的脑袋不敢抬起,姬柏叹息道:“好了,起来吧。你的母亲呢?”
女人挠挠头道:“死啦。妈妈被抓来做奴隶,生了几个孩子。有一天我太饿了,妈妈偷了主人的粟米。本来是要处死的,可是主人发善心,只是打断了妈妈的手,后来就死了。”
“那你男人呢?”
“和我一样也是奴隶,主人带着他去打仗,被羽箭射死啦。”
“主人呢?”
“去打仗了。”
这时候几个之前的作坊工张口要说点什么,被姬柏咳嗽了一声,让人先把女人带到一边。
一个作坊工脸上满是愤怒,忍不住嚷道:“好啊,看看吧。妈妈被打断了手,居然还说主人心善?她男人还要跟着主人去打仗……为什么不射死主人?为什么不反抗?”
嗟走过来喝道:“闭嘴!”
嗟既是他们信任的大哥,也是行伍中的百夫长,作坊工委屈地努着嘴道:“可是……”
嗟摇头叹息道:“当奴隶不可怕,可怕的是相信了主人说的那一切。逃走的奴隶才有几个?那么不逃的又有多少?当他们信服了主奴就是理所当然的时候,打断了手而不是处死,当然是心善了,如果还要怨恨就是不懂感恩。”
嗟一直负责作坊工的宣传鼓动,又被陈健教了一年多,一瞬间忽然明白了陈健为什么会偏偏让他们有机会成为国人。
那人还是不解,问道:“可是我们也反抗了啊,姬夏并没有说我们是坏人啊。”
看着那个在远处瑟瑟的女人,嗟一瞬间明白了很多,明白了陈健一直和他们说的宣传鼓动不要说那些让人听不懂的话的意思,明白了宣传鼓动不是非要戏台军鼓歌声,而是每时每刻都可以做的。
曾经他以为自己和姬夏的路不一样,曾经他以为那些作坊工背叛了他背叛了当初的想法。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其实是自己走的太高了,高到没有人可以应和,高到脱离了人本身而去追求虚无缥缈的所谓的梦想——天底下不再有奴隶的梦想。
无论是姬夏提出的大河诸部俱为亲族,还是他所信奉的主人和奴隶不是天生的,在绝多数人面前说出来,他们甚至不会明白到底在说什么。
“或许,这就是姬夏最想给我们这些人上的一课吧?因为他知道,东夷诸部中有一种人,他们是大河诸部的人,他们也是东夷的奴隶。可我们想说的,他们却都听不懂。无论是亲族夷狄,还是奴隶主人……”
“我要做的,和姬夏要做的,或许不一样,但其实一样:让大河诸部的语言礼节风俗变成别人的语言礼节风俗;让夏城的好与坏,变成所有人的好与坏。”
“至少在夏城的好与坏变的那一天之前,我们要和夏城站在一起,至死不变。”
思索许久,嗟第一次真正站在了夏城人的角度上,开始了陈健最需要他做的东西,用饱含着感情和感悟的声音,面对着那些曾经的作坊工们道:“你们奇怪吗?奇怪就对了。”
“因为我们不信主人想让我们相信的好与坏,所以我们成为了人。”
“而现在,只有在夏城,我们才是好人。在其余城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