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古怪的问题让那个南方族群的使者楞了一阵,甚至有些惊恐,因为藕发现那个使者做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像是一种惊叹或是折服,而在回答了一个问题后,更是看到她们的新主人如同孩子一样兴奋地在地上绕来绕去,还听他在说什么“果然不一样了”之类的话。
她只听到了一个人翻译成了大河诸部的语言:那是一种草,也有树,但是树不如草好。
在那之后她们这些人就被带下去了,临行前听到的最后一番对话不是关于藕一样白的自己,而是关于那些白色的布。
之后她们就像是被遗忘了,关在一个很大的院落内,有几个女人来过教会她们一些很简单的东西,比如解手要去厕所等等,接着又有女人脱下了她们的衣服检查了她们的身体,又给她们发了一块肥皂让她们清洗身体,将身上的衣服泡在热水里煮沸……
一连四五天,都有人给她们解释这里的规矩,不过每天有吃有喝而且不用干活,只是每天都要听女人唠叨很多很多的事,还要她们必须记住。
第六天的时候,她们终于走出了院落,在街上小心翼翼地走动着,她们今天可以自由地四处看看,很多人有些畏缩,有些不敢说话更不敢四处瞧瞧。
然而中午的时候好奇心终于战胜了胆怯,几个女人走到了众人吃饭的地方观看,也引来了很多人的目光,目光有些像狼,像饿极了的狼。
藕的耳边传来一个一起来的女奴颇为惊恐的声音,随后就被压住,她听到那个人说了一句话……
“那是泽……他还活着?我认得他……”
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名字,就足以让人震撼,比如这个名字。这是很多年前藕的主人觉得可怕的名字,也是很多奴隶幻想着的大野泽的名字,然而让藕惊讶的是这个人如今却在这个城邑安安稳稳地做奴隶。
当然是奴隶,因为他的脖子上还有烫下的印记,以及他们的饭食比起不远处的另一处地方差了很多,穿的也很差,脸上黑黢黢的。
藕胆子不大,所以她在最受折磨的时候没敢杀死主人。不过她的胆子也并不小,至少在不杀人的时候很大,于是在那些人吃过饭急匆匆离开的时候,她大着胆子来到了那个人面前问道:“你是泽?那个……那个……”
被询问的人很淡然地点点头,帮着她把话说完:“那个杀了主人逃走的奴隶。”
藕咽了口唾沫,自己又不是主人,自然不必害怕,可这番话却比杀人更让她觉得恐怖:她曾幻想而不敢去的大野泽的泽,如今却在这里做奴隶?就像是曾经触不可及却一直想要的东西,得到的时候却发现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做奴隶?”
“我不是奴隶,我是人。”
说完冲着藕笑了笑便离开了,莲悄悄跟在姐姐的后面,拍了拍胸口道:“那就是那个传说中喜欢把小孩子碾成肉醢吃的泽吗?”
藕愣了许久,回味过最后那句掷地有声却又仿佛平淡的我是人三个人,确定地点点头道:“是他。”
整整一个下午,我是人三个字都在她的脑海中回荡,就在她决定忘记这三个对自己来说遥不可及的字的时候,一直紧闭的榆城政厅的门被打开,很多穿着裘皮的夏城人从里面走出来,似乎还在讨论着什么,很多人的神情看起来不是很高兴。
隐约间藕听到了几个字。奴隶,人,公产,将来,私产作坊,雇工之类的话。接着傍晚的时候,一条石破天惊地规矩在大野泽中传唱:“凡是进入到大野泽十里之内夏城范围内的人,将不再是奴隶,而是人。”
这条规矩被写在了陶泥板上,那些新来的女奴们很麻木,而那些曾经杀死过主人逃到大野泽的人则发出了震天的呼喊,虽然他们早已是人,但这却是第一次被写在了陶泥板上。
可这群早已习惯了一切的女奴却不知道这其中的区别,想到的只是做了人也要吃饭,明天吃什么?没有主人了,谁来养我们?
然而她们的担忧没有持续多久,因为第二天一大早一条新的法令出炉。
规矩的名为慈善法令,规定在榆城内的任何人,财产田产不超过一个数额——一个在这些奴隶听起来遥不可及的数额——的人,如果一个月内如果不劳作,将会因为夏城人的善良而强制安排劳作,以防饿死。所以被称之为慈善法令。
不过法令的最后还有一句:倘若不接受所分配的劳作,将被直接送到遥远的地方挖矿;任何妄图在夏城土地居住的人必须要来夏城备案,不得私自开垦周边土地,否则视为盗取夏城公产予以绞刑。
挖矿对于这些奴隶而言是闻之色变的东西,矿区是埋骨之地,没有能在矿区活过二十的孩子,所以很好听的慈善法令,却总是带着一股血腥味。
藕和莲同样在第二天被分配到了一个叫染纺司的地方,她们负责清洗羊毛,剥麻皮之类,作为玩物养大的她们本以为藕白莲夭就是她们的价值,却没想到她们没有用这些,用的是自己的手。
每天都要劳作八个时辰之上,除了不能随意杀人之外,有时候甚至比做奴隶的时候更疲惫。
仅仅十几天后,那些被视为玩物而饲养长大的女奴便有些怨气,埋怨着这样做下去还不如当玩物奴隶,至少那样很轻快,运气好的时候主人还会赏一些好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