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船队返航时秩序井然,运输陆军士兵和财物的船队先行,海军主力舰队随后,然后是从当地“征用”的福船,用来装运郑鸿逵这样的俘虏等,几艘武襄级巡逻舰远远吊在最后面监视。夏天南倒不害怕郑鸿逵逃跑,包括郑芝龙在内的族人都死了,他一个人就算逃回中左所或者安平又能做什么?更别说他现在已经背负了“勾结外人残害族人”的罪名,回去也是千夫所指。
不过没有把郑鸿逵放在运兵船上,是夏天南的疏忽,给了某些人机会。
郑福松混在郑鸿逵的家人中,也被赶上了船。郑鸿逵心情糟糕,也没空来安抚他,他一个人偷偷跑到船尾遥望五老山上的所城,据说那里是父亲罹难的地方。
船眼看就要尾随船队出港,这时右侧水声响动,船舷处爬上来一个身穿水靠的人。郑福松经历惨痛变故,神经绷的很紧,突然看到这一幕,立马就要张口大叫。
那人连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说:“福松少爷,是我,统太郎。”
郑福松是认得统太郎的,他和黑人马托斯是父亲身边最信任的人。他由惊转喜,四顾无人,走过去小声问:“你是来接我的吗?”
统太郎点点头:“少爷,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详细的情形等脱险之后再说。你留在这里,迟早会暴露,遭到毒手。跟我走,我带你回平户。”
郑福松毫不犹豫地回答:“好,我跟你走。”
“扑通”一声,水花溅落,然后归于平静,船上谁都没有发现,郑福松不见了。
崇祯七年二月的这一战,震惊了整个亚洲。
战争发生的太突然,结束的更突然,一天之内,威震海疆、让福建和朝廷都忌惮几分的郑芝龙被风卷残云一般击败,从中左所到安平老家,都被人连根拔起,中左所城所在的同安县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更别提远在福州的巡抚衙门了。福建新任巡抚沈犹龙第一反应就是整顿军备,作好迎战的准备——千户所城都被端了,这是有人要搞事情的节奏啊,肯定有大事发生。
大员商馆乃至远在爪哇的巴达维亚都被这个消息震撼了:料罗湾之战后,郑一官携大胜之威,大有一统远东海洋的势头,巴达维亚甚至已经做好了向郑一官妥协的心理准备,只要郑芝龙愿意提供生丝、丝绸、瓷器等货源,他们愿意老老实实做生意。没想到,仅仅一天的时间,在他们眼中极其强悍的郑一官,就被人彻底击败,连郑一官本人都战死了。东印度公司的决策层迷惘了,自己在远东该何去何从?
至于在远东的影响力日渐式微的西班牙等老牌海洋强国,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庆幸自己没有把手伸向中国沿海,从此死守马尼拉,不敢再北上一步。
就在各方揣测战后的局势发展时,几名红毛兵找到同安县衙,声称本国东印度公司对该事件负责。同安县不敢妄下结论,只能把话原封不动传给巡抚衙门。消息兜兜转转传到热兰遮城后,荷兰人欲哭无泪,很想说这锅我们不背。
几日后,红毛的大员长官普特曼斯更是一封亲笔信送到了巡抚衙门,详细注明此次开战的原因,皆是为了报复郑芝龙,与大明朝廷无关。福建各级官府皆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至少这仗不会打下去了。至于普特曼斯本人不在大员,而是被琼州营软禁,根本无权代表东印度公司表态的内幕,他们自然无从知晓。
福州巡抚衙门。
巡抚沈犹龙接到这个消息后,找来心腹秘密商议。其实根据战后各方陆续传来的消息分析,这一战的始作俑者,绝非料罗湾海战中元气大伤的红毛,种种线索的源头都指向了远在广东的琼州营——就是帮助郑一官击败红毛的客军。
心腹幕僚帮助东主分析当下形势:“东翁明鉴:且不说罪魁祸首是否真是琼州营,就算是,这个盖子揭比不揭,要弊大于利……”
沈犹龙追问:“此话怎讲?”
“据说这个琼州营不是善茬,当初尚在草莽之间时就把琼州府搅得不得安宁,后来更是大闹天宫,一再击败官兵,最后让两广总督王尊德丢官去职,陆战可谓强悍无比,集广东全省之力都无法剿灭……”
沈犹龙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这琼州营就是个弼马温,不能打,只能以官名利禄收服。倘若揭开了这个盖子,就凭攻打所城这条罪名,东翁你就必须出兵进剿,试问,就算上报朝廷,准许福建联合广东进剿,咱们就能打得过这只孙猴子吗?如果打不过,是否会步王尊德后尘?”
沈犹龙细思极恐,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这……”
幕僚趁热打铁:“琼州营陆战之强,至少在南方各省几无对手,现在中左所一战,足以证明,其水师实力更胜一筹,郑芝龙这般枭雄人物都惨败在其手下。如此强悍的武将和部队,试问福建两广谁能制住?惹怒了他们,从海上直接杀到福州登陆,咱们拿什么抵挡?”
沈犹龙长叹一声:“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若不是先生指点,险些惹祸上身。那该如何做,就坡下驴,报个红毛袭扰?”
幕僚点头:“反正红毛袭扰福建也不是第一次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一切推给红毛便是。再说琼州营还算会做人,打完就撤,没有纠缠不休,又弄了真红毛来报信,一切可以做到天衣无缝。而且东翁大可以变坏事为好事,上报一个击退红毛船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