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张村的村民们陆陆续续的开始扛着农具在落日的余晖中往村子里走。结束了一天劳作的人们的脸上充满了丰收的喜悦,互相或低沉,或高亢的谈论着自家的粮食或是田间的趋势,还有些小伙子们拉着嗓子高声吼着歌,若是张信在这一定会惊奇的发现,这就是黄土高坡上最原生态的秦腔,也正是关中大地勤劳的人民流传着数千年的声音。
张曦懒懒的靠在一屯已经围好的粮垛上,看着多西和默啜把今天收好的粮食在田垄边堆成了一个个的粮屯,然后用细麻布仔仔细细的盖好。
刚下来的新粮有种特有的粮食的清香味,张曦满足的嗅了一口粮食的清香,然后把双手拢在脑后,看着一边收拾农具,一边满脸回味还间或傻笑几声的吕进士,拉着怪调打趣道,“嗨哟......我的哥,你家小娘子都走了半天了,回魂了回魂了,赶紧回去吃饭喽......”
“......知道了......”吕进士虽然跟这帮兵痞们厮混久了,可是听到这么打趣,还是老脸一红,连忙手忙脚乱的收拾起农具。
张曦看着他忙活的背影,摸着下巴道:“不过啊......进士,柳家万贯家财可就这么一个女儿,想让人家下嫁可不容易......难道说你堂堂七尺男儿,难道还要去当上门女婿不成?”
听到张曦的话,吕进士手上的动作一停,幽幽的叹了口气,“我一介奴隶之身,还能奢求些什么呢.....只要能跟眉儿在一起,别说是上门女婿,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心甘情愿,再说......”说到这里,吕进士的语调低沉下去,背对着张曦悄悄抹了一把眼角隐隐含着的泪水,“反正老家还有两个弟弟,就算我的孩子从此不再姓吕,吕家也不至于断了香火......”
张曦沉默了半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既有一种恨铁不成钢,为他自甘堕落的不值,,也有一种为他这种飞蛾扑火般的爱情所震撼。要知道这年头哪怕是去了势的太监都不愿改姓,更何况吕进士这种中过进士的读书人。扪心自问,若是易地而处,张曦觉得自己宁死也不会去当人家的上门女婿.......不过说起来,若是张曦真的愿意去当上门女婿,别人不说,老张就先得打折他的腿。
吕进士沉默的吧镰刀用白布擦干净,然后用细麻绳捆结实了,整整齐齐的码在竹筐里,走到张曦身边跟他并肩躺好。
俩人相对无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张曦看着昏黄的天空,呆呆的想着是不是有空了跟子诚哥跟信哥说说,秋收完了就剩小半年就过年了,过了年关自己也就满十六了,按照唐律自己也能讨一房媳妇,安安稳稳的结婚生子.......想想小绿窈窕的身段,张曦心里突然一阵火热,不由绮念丛生.......不过想着想着,原本明亮的眸子渐渐的暗淡下来,db县里多少好男儿都埋骨边疆,若是像自家老爹,酒馆老王那样还好,虽然少了点零件,总还是能将就着过日子的......若是像老胡那样,一去不回,留下一家孤儿寡母可怎么办......
吕进士则想着许多年前的那个下午.......那天,整个凉州都下了好大好大的一场雨,自己衣衫褴褛的靠在定边城集市墙边,手脚上带着镣铐,脖子上还有铭刻着自己姓名的铁项圈,旁边是一个个跟自己同样脏臭的奴隶。
那个集市现在还在定边城的角落里,不过不同于平民交换粮食布匹的集市,那是交易大唐历年俘获的异族奴隶,本地欠了巨款无力偿还不得不卖身为奴的跟自己这种从中原流放过来的罪犯。其实这种集市只要稍大一点的县城都有,只是定边这种靠近边疆的军县榷场更为发达一些,交易量也更大一些。
那时候自己被奴隶主打的遍体鳞伤,身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交错的鞭痕,更糟糕的是自己一介文弱书生,丝毫不比那些久经战火的军卒,甚至连农民都不如。奴隶主的鞭子不过是缠着碎布的软鞭,打到人身上疼归疼,却也不怎么致命,毕竟奴隶都是奴隶主的货物,把奴隶打坏了,奴隶主也心疼。
可惜就是这打到别人身上不痛不痒的伤痕,在自己身上却如此致命。印象中那时候自己挨了一顿鞭子以后,又被大雨一淋,当天就发起了高烧。等哪天午后的时候,自己已经烧糊涂了,四肢的鞭痕没有处理,又浸泡在烂泥你,早已生满了蛆虫。
奴隶主估摸着也是怕自己就这么死了,可也舍不得给他求医问药,只想着赶紧把自己卖出去,省的砸在手里。于是那天把自己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插着草标卖力的吆喝,指望有人能花五个大子把这个快死了的废物带走。
可惜自己卖相实在太差了,榷场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愣是每一个对这个快死的废物有过半点兴趣。自己只好麻木的靠在墙边,感觉生命从这具残破的驱壳里一点点流逝,最后让人用破草席一卷,扔到乱葬岗了事。
忽然,一个穿着鹅黄色夹袄,头上梳着朝天髻,眼角一点美人痣的小姑娘从远处走来,一直走到奴隶主的摊位前,在自己身前犹豫了好久好久,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打量了自己好半天,才回头拉着一边一个黑脸大汉的衣角,用黄莺一般脆生生的声音道:“子诚哥哥.......那个人好可怜啊,咱们救救他好么?”
那黑脸大汉只看了自己一眼就摇头,“这人伤口已经脓疮迸裂,就算咱们买回去也救不活,算了吧,眉儿.......”
那少女不在多说,只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