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述中认为既然打下了大方,消灭了他们的主力部队,只要设置郡县流官,以王化教之,自然就能将水西一地治理得井井有条,各方土官、土目断不敢再反明廷。但是王三善对他的这个想法深为抵触,认为就算是要设置流官治理地方,也要先行剪除这些山落、村寨的首领人物,让他们感受到大明的雷霆之意,不敢再有任何私下动作,所谓双管齐下,既用雷霆手段,又用恩柔为辅,方可绝了土司反抗之心。
否则的话,就因为他们的土司身份,便对这些反叛大明的贼酋们既往不咎,岂不是更让他们心无敬畏,倘若日后对大明再有不满的话,也不忌惮再次举兵反抗,反正大明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还要依靠他们来管理一方。
杨述中对王三善和孙越陵的意见不以为然,断然否定了他们的决策,自行其是地用他的方法来恩抚贼酋,企图以仁德教化。王三善气填胸臆,和杨述中发生了极为激烈的争吵,双方吵得脸红脖子粗,彻底撕破了脸面。
但杨述中是总督,职权大于王三善,乃是他的顶头上司。王三善纵然心中不服,也不能不按照他的方法行事,于是,原本旦夕可平的黔西剿寇,又发生了重大变故。
水西宣慰使安位及奢社辉得知杨述中、王三善不和之事后,再次遣使赴杨述中处请降。杨述中闻之大喜,即刻表示要将安位等人尽复其职,归还旧地。王三善不得已,只好再次上禀杨述中,表明众人皆可释,唯邦彦不可恕,毕竟水西之乱,始作俑者乃是此人,断不可放过此人,否则朝廷威望不存。
杨述中对王三善已经彻底失去了耐性,极为厌恶,认为他这是忤逆自己,跟上司对着干。于是,不仅对他的言语不予理睬,且还断绝了王三善后继粮饷。四年正月,在大方城久持不下的王三善由于粮尽,不得不从大方退兵。而此时,不仅安位和奢社辉未曾归降,就连安邦彦也逃遁于外,再也没有遣使来附。
至此,安邦彦的拖延之计终于得以成功,在王三善和杨述中争执不休的时候,他已经悄悄召集旧部,吸纳土目,重新凝聚了一股力量,趁着王三善从大方退兵之计,于奢香驿丛林中埋下伏兵对明军展开突袭,一举击溃已经缺粮短衣的黔军。
是役,黔军大败,王三善被俘身死,黔军精锐尽殁。在此战中,孙越陵纵然奋勇,也只是领着不足二千兵士逃出,就连秦良玉的弟弟副将秦民屏也是死于此战。安邦彦突袭成功后,再次夺回水西,号召诸村寨首领来附,屯兵鸭池河口,声势大振。
而孙越陵兵败来到了贵阳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杨述中,和他大吵了一场,以泄心中之愤,如果他不是有着朝廷巡按的身份,只怕当时便要拔剑让杨述中血溅当场,以告慰诸多将士英灵。
强忍怒气的孙越陵回到永宁后,当即写下了一封言辞铿将的奏折,将杨述中畏敌不战、指挥失策的事情上表朝廷,请求朝廷治其罪状,并且,面唔朱燮元,将这一仗的前因后果尽皆言明,自行请罪。
朱燮元听他汇报完这一仗的因果之后,并没有责备他,而是继续让他督掌军事,打算再次派他出征。可就在此时,朝廷的一道勒令,让孙越陵不得不离开西南,急赴京师。
原来,朝中的东林党和三党正在进行最后的大决战,赵南星因孙越陵平奢崇明有功,故下令他让回京述职,以此来增加对抗三党的筹码,打算集结朝中所有东林势力,一举将三党赶出朝廷。
接到急令的孙越陵,不得不抛下西南战事,急赴京师。他匆匆交接完四川诸事,赶回京师之后,东林党和三党之争已经渐渐落下帷幕,在赵南星的大力阀哒之下,东林大获全胜,三党首领尽皆被逐,从此京师政事一统,尽落东林之手,无人能慑东林锋芒。
孙越陵因为平乱有功,在东林党的推荐之下,从都察院调任兵部任职,由原来的七品御史升任六品主事,循又升从五品职方司员外郎,深受东林重臣器重。
这一次,他就是奉了首辅叶向高的密令,前往诏狱见一位故人。
由于这一次是秘密会见,并不被朝廷法度允许,所以,他动用了关心堂和私下的力量,才得以来到这属于锦衣卫管辖的诏狱之内。
诏狱通道壁上亮着明灭不定的烛火,沿着脚下昏暗难明的道路,张应龙将他带到了一处牢门前,命狱卒打开牢门,对着他再次施礼说道:“大人,就是这里了。”
孙越陵点了点头,道:“有劳。”说罢便举步入牢,张应龙轻掩牢门,退到了十数步之外为他把风去了。
凭借着铁栏栅外照射进来的微弱火光,他一眼就看见了盘膝坐于草席之上的那个中年男子,这名男子一身囚衣,容貌清朗,见他入内,抬眼一看,笑道:“原来是孙堂主,许久不见,我都快要认不出你了。”
孙越陵走到他面前,盘膝坐定,看着这个男子双眼,压低声音道:“军师,您受累了,阁老让我来看您。”
这名男子闻言淡淡一笑,并未答话。
这人正是当今内阁中书、关心堂军师汪文言。自从东林党大败三党以来,三党成员多数被逐,朝中数个要害职位空缺,其中便有吏科都给事中一职。东林党人阮大铖为谋求此职,与左光斗、魏大中发生冲突,心意未遂之下愤而投奔阉党,并唆使御史上书弹劾左光斗和汪文言勾结不法。
魏忠贤见东林内讧,岂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