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正面对那个只活动在脑子里的女人时,林珺在那一瞬间霍然崩溃,十年时光,依然不能阻挡旧人的重逢,也不能泯没是非恩怨的裁断,拉扯了十年之久,难道是冥蒙中在蓄意吗?洛佩斯冷冷看着林珺,“当初的你阴毒至极,而时至今日,你也依旧不改初衷,走到哪儿都是祸害。”
琳达安详如妇人般,翘起唇角微绽笑意,仿似院墙上攀爬着的藤萝,却是生生让人感受得到属于它的那份宁静。就在林珺惊惧不安时,琳达开口了,喃喃的语调仿若涓涓溪流润进人的心底,然则,她却是在说,“宝宝他醒了吃了又睡了,他总是睡不醒。”她说着时的神情是喜悦的,间或着些满足。她似乎是正常的,很宠溺宝宝的样子,林珺稍稍安心,琳达只要是安之若素,洛佩斯便不至于太难为她,旧事重提终归是隔了时光的悠长,有些伤痛已然无声息中淡了去。心头刚平息了些,随着她抬眼不经意的掠过琳达,沉寂着的另一念又乍起,琳达自打她进门之后,一直都是脉脉含情的神态,无论是对洛佩斯还是她这个旧人,那目光好似是千年如一日般的靖远,琳达可是还记得当初?记忆中还有哪些人哪些事的浮光掠影?此念尚未落地,琳达又开了口,她说,“该给宝宝把尿了吧?不然又要哭了。”
洛佩斯闻声应着时候,已经是挪身进了里间,片刻间怀抱了一软软婴儿出来。林珺满面惊疑望去,晕黄灯光下,那婴孩白白胖胖,一双蓝憧憧的眸子漂亮的似宝石,唇角挂着谆谆的笑意,倒似是有话要说。洛佩斯一步步靠近,她赖以看得分明,穿着整齐的宝宝一动不动,那原本是一像模像样到逼真的芭比娃娃!这就是琳达口口相承的宝宝?林珺揪然变色,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抖如筛糠,她没有那么坚强,从来没有,这会子的松垮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洛佩斯似有意似无意的在林珺跟前顿了一顿,在转首面向琳达时,那神色在瞬间转化,一脸的和颜悦色,“宝宝不哭,妈咪要给宝宝把尿了。宝宝乖哦。”
琳达面上尽是母性的柔和,她缓缓的探出双臂,那娃娃稳稳的托在手臂间,小心翼翼的将宝宝靠在她的胸前,以绝对熟稔的姿势给那不声不响的娃娃把尿,这样的驾轻就熟,足以看出琳达这番功夫是日益富日所练就的。林珺目瞪口呆的俨然忘记了她是置身于何等凶险当中,她痴痴的被琳达吸引,那母性的光辉在此时的琳达身上尽显无遗。
“看到了吗?这些年她就是这样过来的,简单的如同一幅素描,只有单纯的黑白两色,不需要五颜六色的多余晕染。除了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宝宝能融于视线中,她再也不能接受这个世界的一草一木。”他的目光是忧伤的,忧伤的意欲滴水,他的目光是仇恨的,仇恨的若同有火苗冉冉,他说,“包括我这个至死不渝的爱人。”
他怎能不怨恨?都是这个恶毒的女人毁了本来锦绣的一切,他早该了结她的,犯下的罪孽又如何能不负枷锁继续苟活于世?这个世界的肮脏龌龊不正是缘于这类恶人的行径吗?
林珺明明是想挪目的,可是洛佩斯深若幽潭的眼神宛如可怕的磁石般让她不能随了己愿,林珺的双唇被牙齿饬得有血殷殷泛出,麻木中夹杂着疼痛的感觉,本来只是小小不然的痛楚滴滴点进了每一根血管,渗进了五脏六腑,那胸腔里如掀起了惊风骇浪,待羽化进眸子时,唯余痛心疾首。
“她,她、她她的宝宝——”林珺语不成句,喉咙涩涩着若有人扼住一般,直令她窒息。
“琳达这个宝宝宝了十年,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的是不是像极了一位称职的母亲?”洛佩斯那双目光越发逼鹫,如刀子般凌迟着咫尺的林珺,“这个宝宝是那次意外导出的,或者我们应该感谢这个宝宝的存在,是他留住了琳达的生命,你听明白了吗?这个宝宝是琳达存在这个世界的唯一希望。”洛佩斯踱步过来,俯身蹲在她跟前,声音很低,低的只有她能听到,“你知道我在这儿等你等了多久吗?春花秋月几个轮回,我总是想着,一年就这样过去了,快了,快了,你会来的。然后,你果真是奇迹一般出现在我的面前。可你不知道的是,为了这一天,我不惜动用全部人力财力物力,甚或你的周围都有我布下的眼线。你从来都是活在我的掌控之中。”
“不,不会的——”林珺再也控制不住,她呜咽的泣声渐渐转大,拘谨着的膀子也跟着抽动,从洛佩斯的眼神中她清晰读到了她已经是向隅而泣的死界,没有别路可择,正如当年她布下的那一局。她曾经做过的,别人正在点点滴滴的奉还给她,谁之殃?谁之过?乾坤大道,有来有往,不容错过。
洛佩斯轻描淡写的拂过耳际,“当初,琳达也是这样绝望,她也是说,‘不会的,不会的——’可结果又怎能因为她的绝望而去改变?当初,但凡你有一丝善念,琳达又何至于后来的十年黑白?当初,从初衷到结局皆在你预料掌控中,中间可曾有过一点的犹豫?”洛佩斯的声音愈发激烈,连了他的眸子都是掺和了愤世嫉俗的怒容,他紧攥的拳头如石头般坚硬,手背的青筋根根簇起,面目狰狞的挺在那儿,只是触目惊心。
这边风雨飘摇,大厦将倾,那边和风细雨,其乐融融。琳达快乐的浸|淫在她自己的世界里,身旁管他是怎样的喧闹已然扰不了她半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