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周密的筹备和舆论轰炸,1623年6月6日,远东发行了第一批金钞。
与罗兰最初的策划略有不同,这次货币改革不仅限于寇拉斯王国境内,而是面对整个“远东王庭”,各个加盟邦国同步取消旧有的金币,统一发行远东金钞,顺带完成“远东货币一体化”这个大目标。
远东自从建国以来,不到五年就先后推行了三次货币改革。最初是新币换旧币,接着是银钞换银币,现在又轮到金钞换金币,民众虽然对此并不抗拒,多少也会有些怨言,批评政府瞎折腾:
“早知发行金钞,当初又何必铸造金塔勒取代帝国金杜加?”
“当初费好大力气铸造金塔勒和银塔勒,结果才流通了短短四年就全部收回去,这又是何苦呢!”
“建国之初就应该直接发行金钞和银钞取代帝国杜加,岂不是更省事。”
“说来说去还是官老爷考虑不周,一天一个主意,缺乏长远眼光!”
……
发行金钞的最初一段时间,罗兰乔装过后随便走进寇拉斯堡一家酒馆,类似这样的批评声就会灌满他的耳朵。
这些在酒馆里消磨时间的闲人,好比他穿越前地球上的“键盘侠”,站着说话不嫌腰疼。罗兰当然可以反驳他们:此一时彼一时,如果建国初就发行纸币,你们肯接受?不造反才怪!
但是他又不能公开这样怼人家,只能苦笑着吞下一口酒,把委屈藏在心里。
穿越到瓦雷斯世界七年来,罗兰亲眼看着一个国家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由最初的一穷二白发展到今天基本满足了国民的温饱需求,各行各业都在高速成长,已然初显强国气象。不谦虚的说,远东建国以来取得的这些成就,他本人当居首功。
然而罗兰从不为此骄傲,越是身居高位,手握大权,越是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与脆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不畏惧国境之外那些强大的敌人,真正使他感到棘手的是如何在“民意”与“真理”之间掌握平衡,而这正是治国精髓之所在。
在罗兰看来,一国政府的“威信”是一种宝贵的资源,只有当政府的威信维持在一定水平线以上,统治基础才称得上稳固。
政府推行某些政策——比如减税——会增长威信,另外一些政策——比如加税——则会激起民众的反感,从而削弱政府威信。但是执政者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增长威信的政策未必是对国家和民众有利的好政策,反之,削减威信的政策也不见得一定是坏政策。
倘若在政策制定过程中,一味谋求提升执政者的威信,难免沦为民粹主义者,其政策最终还是会使民众利益受损,自己也难免被民意所抛弃;反之,一个刚正不阿的执政者,完全不顾民众感受,径自推行那些使民众当前利益受损但是长远看来能够为民众带来更大福利的政策,那么他就好比一位过于严厉的家长,难免招致孩子的厌恶,很可能还没来得及实现自己的抱负,就被愤怒的民众当做“暴君”赶下台。
一个稳健的执政者,应该在上述两种极端之间找到一个均衡点:当政府威信下降到危险区,立刻推行一些能够取悦民众的政策,而当威信提升到一定高度,继续推行民粹政策提升威信就不是明智之举,一来边际效用递减,二来威信太高其实也是一种资源浪费,不如趁此机会推行一些有损于民众当前福利而从长期来看又必不可少的政策,牺牲部分威信为代价,使国家朝着正确的方向迈进一步。
罗兰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间节点发行金钞,就是因为刚刚通过建立全国魔导广播网博得广大民众爱戴,威信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趁此机会推行货币改革这样不受民众待见的政策,虽然会损失一些威信,招致一些不痛不痒的怨言,总体来看无伤大雅,不会因此动摇统治根基。
倘若时间拖得太久,民众已经习惯生活中有收音机相伴,刚开通广播那些天激发的兴奋情绪平息下去,对罗兰以及远东政府的爱戴也会有所回落,再推行货币改革,招致的抵触和怨言将远比现在更为强烈!
从政四年来,罗兰从未放松过对公众心态的揣摩,每周都要抽出一些闲暇时间,乔装来到简陋的酒馆坐上两个钟头,倾听民众的议论,就是他保持“接地气”的一种方式。
罗兰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值得称道之处,这本该是所有从政者必不可少的功课。
然而罗兰很遗憾地看到,并非所有位高权重的人都有这样的意识,尤其是亚珊圣城那位年轻气盛的“改革家”,似乎从未深入体察过底层民意,每当他促成一道自认为利国利民的新政出台,帝国政府就朝着丧失威信的方向滑落一大步。
……
事实上远东并不是瓦雷斯当代最先发行“金钞”取代金币的地区,早在远东央行发行第一批金钞之前,1623年5月初,在弗兰克皇太子的极力推动下,帝国内阁终于就“货币改革”事宜通过决议,授权财政部协同帝国央行主持发行“帝国金钞”,逐步取代流通中的杜加金币。
远东政府推出发行金钞的议案,比《帝国金钞法案》的出台迟了整整一个月,在某些“具有国际视野”的观察家看来,远东此举是在效仿帝国政策。弗兰克太子也为抢在罗兰前头推出金钞法案颇为自得,特地给罗兰写了一封信,字面上无外乎是些“英雄所见略同”、“互相学习共同进步”之类的客套话,然而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