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湄月子里养得娇,每日见孩子的时间并不长,她因记着萧澜的话,看到两个小东西时总要努力分辨他们有没有比前一日更长开些,然而日日看着,变化似乎不是很明显。
……还是丑丑的。
不过丑得顺眼了许多。
傅夫人明日就要出宫,舍不得,轮番将两个孩子抱了半晌,感慨说:“真是快,我瞧着他们还能想见娘娘幼时的模样,比这要瘦些、小些,可一眨眼,娘娘也是做母亲的人了。”
延湄低头看看自己,无法想象出自个儿还是个婴孩儿时的模样,便探身看傅夫人怀里的孩子。
傅夫人笑着把小皇子给她抱,延湄之前还不会,但她学得认真,教了一回便抱得十分标准。
小东西已经不再是红通通、皱兮兮的,变得白乎乎,一双眼睛随了延湄,乌亮亮,延湄抱了一会儿,感觉孩子在小被子轻微地动,像是也在打量她。
延湄伸了一根手指头去碰他肉肉的小胳膊,孩子的嘴不停地嚅动,小手攀住了她的手指,抱着要往嘴里送。
延湄瞪大眼睛,忽而感受到了一种特别的柔软,她有点儿不知所措,叫傅夫人:“阿娘,阿娘!你看。”
傅夫人笑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搂住了自己女儿。
隔天傅夫人出宫,傅长启在宫门外接她,这次在宫里时候不短,虽操心,可延湄平安诞下皇嗣,傅夫人心怀大慰,累些也不算什么。
母子俩说着话,马车停了,小厮小声报说有个童子呈了东西要给傅长启,傅长启挑帘看一眼,七、八岁的小童,递了封信便跑了。
傅长启搓搓那信封,不厚,回到府里拆开,有四张薄纸,写的都是药方。
——更确切的说,是秘方,女子产后调理身子的秘方。
用法、忌口等等写的十分详细。
这字迹并不陌生。
傅长启挑挑眉,将方子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勾着一边嘴角要笑不笑,最后拿起来,冲着薄脆的纸张弹了两下,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第二日,他把几张方子呈给了萧澜,这原本也不是给他傅长启的。
萧澜一看自然就知晓是谁。
他早得禀报——开春时闵蘅便离了金陵,应是去游医,但闵馨并没有走,还留在城中,只是不在原先的地方,换了个小宅子,家里的两个旧仆妇还有个小药童依旧跟着她。
萧澜收了方子,没有问哪来的,也没挑明,随口问傅长启:“二哥真的愿意去中京?”
“能得皇上信任,是臣之大幸”,傅长启笑道:“臣自然愿意,之前便有自请之意,只是惦念着皇后娘娘,迟迟未曾开口,眼下臣已放心了,但听皇上旨意,随时都可起行。”
萧澜点点头,中京城经了一场战乱,之前又一直在匈奴人手里,民风复杂,指派个寻常的官吏去怕是坐不稳,萧澜想来想去,只有傅长启最合适,而且他先前直接到了户部,旁人难免有些微词,趁此外放出去几年,到时再回来,也就没人能再说什么。
回到赤乌殿,萧澜把方子给延湄看了,直接说了是闵馨想法子递进来的。
延湄歪着头看他,似乎在问他用还是不用,萧澜抱着她的腰,道:“从前的事过了便过了,闵馨应也是这么想。况且她还没这个胆子。”
延湄也不问,倚着他应了一声。
月底傅长启领了旨意,起身前往中京。
六月下旬,乐游苑那边来报,太后怕是要不行了。
二月份时太和帝已然闭了眼,断气前喊着要见萧澜一面,到底是没有见着。他咽气的消息乐游苑隔不久也得了信儿,霍氏疯喊疯叫了大半日,当晚便发了高热,刘院正当时匆匆来禀说有些凶险,萧澜吩咐宫里准备着,但那一晚霍氏却熬了过去,只是再醒的时候,身子就不济了,拖拖拉拉地又熬了几个月,到眼下,最后一口气也要耗完了。
当天下午,萧澜与延湄都到了乐游苑。
霍氏躺在榻里,面色枯黄,看见他二人,好像很久都没有认出来,后来多半是回光返照,她清醒了片刻,叫:“阿澜,过来,到母亲这儿来。”
萧澜定定站了一会儿,过去坐到榻旁。
“母亲知道”,霍氏说,“你恨我。”
萧澜没说话。
霍氏慢慢笑了,又说:“你有孩子啦?”
萧澜脸上松了松,回头看一眼延湄,说:“是。”
“好”,霍氏嘴唇嗡合,眼神里泛出难以言喻的神色,她朝着萧澜伸手,“来,过来。”
萧澜沉默着,身子没动,霍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强撑起身子,手指触到萧澜的领口,萧澜下意识地往后一避。
霍氏眼中的光亮渐渐灭了,颓然倒下。
没有人知道她是想摸摸萧澜的脸,还是想掐他的脖子。
但都没有用了。
她闭眼时带着惧怕,因为不知到了地底,她有没有脸面对端王萧道成。
一夜间,全城哀乐,为太后举丧。
丧事过后十来日,秦宛也离开了金陵。
她没有带七皇子。
走前她将七皇子托在了宁王府,秦宛有足够的银钱,也清楚萧澜定会谴人在暗中保护,即便她带着个孩子上路,亦不必有忧虑,可实话是——她看见七皇子仍是会想到那些被困在皇宫中的黑暗日子。
那就等等吧。兴许以后能忘,到时再说。
对于此事宁王萧真倒是很乐意,他自从闵馨一事后,觉得自己在婚事上多半命格不顺,也没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