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的是你的订婚礼,中毒的是你的未婚妻,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老让我护着。这件事如果让我来解决,会显得你这个王储无能,对你在臣民中树立威望不利——当然了,从小到大,你也没有什么让我护着的时候。这点你做的很好。”
伊文恭谨地低头,感谢皇帝的夸赞。
“好了。你去吧。这件事上,你有动用一切资源的权力。务必给我一份满意的答卷。”说着帝国皇帝再次呼出纸笔,开始继续批阅公文。
伊文行礼,转身出去。
“对了伊文。”皇帝突然叫住了儿子。
已经推开门的伊文再次回来。“您有什么吩咐?”
“不是吩咐。”
伊文的父亲戴上老花镜,再一次把老花镜往下拉了拉,从眼镜上方看向伊文。这个举动让皇帝看上去跟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很相似。
他对伊文说:“你小心一点。还有,别忘了你是谁。”
伊文定定地看着父亲,点头称是。
皇帝非常满意,重新戴好老花镜,对伊文挥了挥手,低头看公文去了。
伊文轻手轻脚地将门关好,穿过朝他行礼的护卫队伍,慢慢走远。
皇宫很大。跟华夏古国的宫殿类似,帝国的皇宫也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者为帝国的政治中心,后者才是皇帝自己的地盘。现在早朝已经过去了,皇宫内偶尔有穿着传统服饰的工作人员抱着资料行走在宽敞而又金碧辉煌的长廊中,长长的衣摆被行走的风鼓动。但总体而言,皇宫中依然是寂静的,空旷的,缺少了人的气息。
伊文以前也经常来皇宫处理事务,以前他从来没觉得这里人气儿少。但今天,当他孑然一身,孤独地走在这堂皇的宫殿中时,孤独像空气,从四面八方袭向他。
又有一名工作人员经过他身边,对他行礼,忽然发现了什么:“殿下,您不舒服么?”
伊文愣愣地回身,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没事。你去吧。”伊文淡淡地说道,也不去管那名工作人员怎么想,径直快步离开。
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儿走。
好在他对这里足够熟悉,等他再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的时候,发现他的本能已经把他带到了快要离开皇宫的地方。前面是皇宫的一道角门,虽然门开着,不过很少有人走。
正好周围没人,伊文跌跌撞撞地走到墙边,扶住墙壁,无助胸口,张嘴干呕。
“我……这是怎么了?”
伊文轻轻地对自己说。
然后他想起了父亲最后对他说的话。
小心一点。记住自己是谁。
自己的父亲恐怕也怀疑此事真正的目标是他。所以让他小心一点。这没什么。
但……记住自己是谁?
他什么时候忘记过。
他当然知道自己是谁。老王还在世的时候,他便是王储的王储,甚至因此遭遇了很多危险——从老王的角度而言,如果一定要让自己的弟弟继承自己的王位,那么弟弟如果也跟自己一样失去了子嗣,那么弟弟的危险性就会大幅度降低了——哪怕是那个时候,他也从没有退缩过。
他知道的。他不是作为一个人存在,而仅仅因为这份责任,这个身份需要一个具象化的载体,所以他才会被生到这个世界上。
没有这个理由,他也就不会存在。所以他从来没有拒绝过压在他肩膀上的责任。
但是。罗伊。
他不知道自己有多想见到罗伊。但如果有可能,哪怕让他打穿坎特伯雷,他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上星舰。
但是他甚至不能给罗伊发送一条文字信息。
他没有办法联系上罗伊。即使有,也没有立场去联系。
罗伊这次遇到了这种事情,是否也跟他有关?是不是他连累了她?
那么她现在在哪儿呢?有没有受伤?还是说,她已经……
“不。”
伊文轻轻地对自己说。
他拒绝去猜测那最坏的可能。
伊文有气无力地靠在了墙上,闭上眼睛。
心很疼。从来没有这么疼过。即使是五岁的时候,站在母亲的遗体旁,冷静地意识到自己再也见不到那个生下自己的人,他都没有这么疼过。
而且,伊文有预感,这份疼痛,恐怕要伴随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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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世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正在痛彻心扉。
尼克僵硬地蹲坐在那里。
他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他自己是个怪物也就罢了,怎么连他的母亲也……
他的胳膊在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那两只虫族在捅他。
准确地说,是那只女性虫族在用手里的东西捅他。周围太黑,尼克看不见,就问对方:“……”
尼克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到完全说不出话。
尼克咳嗽两声,好不容易润了润喉咙,用极度干哑的嗓音问:“这,是什么?”
“食物。”
女性虫族回答道。即使看不见,尼克也能感受到她的忧心忡忡。“食物。是食物。半个轮回,您需要,食物。”
“……轮回?”
“就是,恒星的,轮回。”女性虫族正在绞尽脑汁,想办法描述清楚,“半个轮回。没有进食,没有动。”
“……你是指过去半天了吧。”尼克虚弱地问,“我……在这儿呆了这么久了么?”
女性虫族又在狂点头。尼克察觉到这一点的方式依然是靠脸被头发狂甩。
“半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