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柏的手指尖在那汝白的瓷杯上一顿。
——他就说,红蔷公爵虽然能量不凡,但还不至于奢望推翻皇室。只是,他这话里的意思是……他也是佐臣?
可是,谁有办法说动红蔷公爵?
他的爵位传承千年,根系深不可测,早就是难以动摇的力量,无论谁坐到台上都不会动得了他。他又是何必?或者……就是因为独子阿莫的死?
萧柏想起阿莫,心里沉重了一些,不由叹道:“这狐皮地毯也就算了,有些好东西原本是有主的,您若是喜爱想要得到,也总要顾虑主人家不是?”
“主人自然要考量一二,若是双方你情我愿,当然交易可以做;如果不行……哈哈,老夫多少也是个贵族,手段总有一些。”
“公爵太谦虚了,您若是只是‘有一些’手段,我们小辈算些什么呢?”萧柏放低了姿态,“但手段再好,若这狐皮的主人和您心爱的孩子有旧,您使出来总有些不便吧?”
话说到这里算是挑开了,红蔷公爵手里的茶杯往案几上重重一磕:“有旧?人老了总是爱念旧的,但这‘旧’里头,有好的‘旧’,也有坏的‘旧’。若是坏的嘛,手段不拘是什么,用出来也没什么不便可言。”
羽樱看着光脑上闪烁的“北衍”字样,眼神发飘,唇角却带着淡淡的诡笑。
她记起那个时候,自己失去腹中的孩子,又搅黄了皇室的婚礼,把萧枢甚至皇帝的面子按在地上踩,早已心存死志。
然后那个全帝国最尊贵的女人推门进来。
她记得她微微扬起的下巴,脖颈是天鹅一般的优美与倨傲,眼神睥睨。
“羽樱小姐。”那双大红色的唇淡淡吐出她的名字。
“皇后殿下。”她躺在床上,仰望着那女人华美的仪容,觉得一切都将归于平静,“您是来惩罚我的吗?”为了皇室一败涂地的颜面。
“惩罚?哦,或许半个小时之前,我是这样想的。”皇后轻飘飘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我想要对外宣布你和萧柏有私情,并以此来中伤萧枢。你知道那会有什么后果是不是?”
羽樱动了一下,空茫的眼神终于聚焦,视线落在路芳菲美艳而冰冷的脸上。
半小时前?那么现在?
“但我发现,萧枢爱上了你。”路芳菲用挑剔的视线打量着羽樱。
羽樱一顿,然后不顾自己还虚弱的身躯,忽然大笑起来,一直笑一直笑,无法抑制,笑得刚刚失去孩子的肚子尖锐得疼痛着,也没有停歇。
“……哈哈哈哈……他,他爱上了我?……这真是……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这并不是一个玩笑,羽樱小姐。”皇后冰凉如金属般的声音淡淡响起,“事实上,对此我也觉得难以置信——如果可能的话,我会让你死得悄无声息,以免你干扰我那个愚蠢的儿子原本就不甚坚定的内心。”
“哦。看来我们有共同的想法了,皇后殿下。”羽樱好容易止住疯狂的大笑,平静地回答。她已存了死志,豁出去不管不顾地破坏了婚礼,做好了死得凄凉的准备——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了。皇后的话,连一丝波澜都无法在她内心掀起。
路芳菲勾出一个笑容:“但我改变主意了——在我把那个愚蠢的儿子赶出去之后。他那种傻瓜,是没办法做到我想要的事情的。我需要的同行者必须坚定、无所畏惧,我想了想,于是来见你了,羽樱小姐。”
羽樱愕然地张开眼睛直视着路芳菲冰凉美艳的容颜:“您在开玩笑吗?”难道不应该痛骂“勾引她儿子的婊砸”然后把她弄(neng)死吗?
“不,这当然不是玩笑。”路芳菲笑得意味深长,“你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啊,羽樱小姐。不过我佩服你的勇气——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想必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你甘心吗?自己,和你未出世的孩子一起去死,而那些伤害过你、让你落到这个境地的人活得好好的,功名利禄甚至爱情,一个不缺地活着。”
“……”
“萧柏呢?你们认识十几年,就算他不爱你,不接受你的告白,可是以他情报的灵通程度,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处境?任何一个时候伸出援手拉你一把,今天你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可是他没有一点顾念旧情。别说是爱,连在意都没有。如此冷血的人,享有全国人民的爱戴,还有了一个实力不凡的男友,两人声望不断攀升。”
“……”
“你的父亲,羽家,他们把你当做货物一样卖给了我那个优柔寡断又自以为是的蠢儿子,但最多只需要为你今天做的事情付出一笔利益,毕竟是一流的门楣,你的死亡和控诉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改变。羽家,还会是高高在上的羽家,说起你,也就是一个‘死不足惜’。你甘心吗?”
“我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握住的东西了。”羽樱沉默地听了半晌,终于哑声道。
路芳菲的脸上泛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不,你有的。我说你有,你就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