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散悠然的嗓音,冗长繁复,虽语气仍是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调侃,然而这话落得许儒亦耳里,却让他满面复杂,心底骤沉,一时之间,竟未能说出话来。
一时,周遭气氛顿时沉寂了下来,徒留夜风浮荡,微微透着几许掩饰不住的清凉之意。
半晌,凤瑶才暗自一叹,目光朝许儒亦落来,低沉而道:“本宫对皇傅之意,方才在屋内便与皇傅言道清楚了。望皇傅,体恤本宫,也体恤你自己。他日我姑苏凤瑶若能大仇得报,若能安定大旭,那时,倘若我姑苏凤瑶还有命在,定也会,报皇傅之情。”
许儒亦复杂的瞳孔骤然震了几许,目光紧紧的锁着凤瑶,瞳孔中霎时有微光滑过,却也仅是片刻,他便薄唇一启,极是认真厚重的道:“微臣既已入朝为官,自也会对得起微臣的官职,更也会为长公主,为大旭效力。也望长公主,能记得今夜之话,倘若有朝一日,长公主大仇得报,大旭安定,那时,也望长公主能全微臣之情,给微臣,一个机会。”
凤瑶满目幽远的望他,心底复杂与叹息一片,却并未言话。
待得半晌后,她才强行按捺心神,低沉而道:“时辰已是不早,皇傅还是先去招待其余宾客,本宫,便先告辞了。”
这话一落,不再多言,回头过来便缓步而行。
颜墨白一言不发,依旧捉着她的手腕,跟随在侧。
片刻,身后不远,则再度扬来许儒亦略微厚重认真的嗓音,“长公主不言话,微臣,便当长公主默认了。微臣此生,虽为商贾,但而今也有心朝堂。以后长公主与大旭之事,微臣,定竭尽所能的帮衬。”
厚重的话语,一字一句的入耳,犹如誓言一般,厚重得让人心底发惊发颤。
许儒亦难得这样。
凤瑶紧皱着眉,思绪缠缠绕绕,心底纠缠起伏,却是终归,不曾回头,更不曾回话,仅是犹如未闻,继续往前。
奈何,待得行至夜色深处,身旁的颜墨白,却突然松了她的手。
一时,凉薄的指尖骤然离去,凤瑶脱力的手顿时耷拉下来。
凤瑶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下意识的转眸朝身侧之人望来,则见夜色灯火之下,他那张侧脸略显朦胧,只是面上却无笑意,连带那只瞳孔,也幽幽的望向前方,似是积攒了无数幽远与淡漠。
“长公主方才,为何不拒绝许儒亦?”正这时,凉薄懒散的嗓音缓缓而出。
凤瑶瞳孔微缩,回神过来,心底也莫名烦躁。
待得默了片刻,她才低沉而道:“此事,何来摄政王过问。”
颜墨白轻笑一声,“该断不断,定成祸端。长公主啊,终归还是涉世未深,情窦初开,便是被那大盛太子伤了一回,竟也还能在感情之上如此踟蹰,却是不知,许儒亦可为忠狼,但终究是,狼。”
凤瑶神色微动,低沉而道:“摄政王如何这般抵触许儒亦?在本宫印象里,他似也不曾对摄政王……”
“许儒亦年纪轻轻便能主宰许家,富可敌国,长公主当真以为如许儒亦这种人,定良善温和,毫无可欺?商贾之中,何来不奸,若是不然,这满身的家业,何来而成?许儒亦此人,人品看似确无问题,但正因出身商贾,从小便对金钱利益耳濡目染,甚至小小年纪便极懂盈亏,长公主以为,他入朝为官,当真是要为大旭真正效力,而并无其余目的?”
说着,嗓音一挑,“长公主差人查微臣,查柳襄,查尽世人,可有无差人去好生查查许儒亦?亦如,近来许家的生意,越发的高涨磅礴,甚至都已将生意延续到了大盛与大楚?便是楼兰塞外之地,都不曾放过。又或是,长公主可知许儒亦那许家,因着许儒亦这皇傅身份,得利了多少?打通了多少关系?”
凤瑶猝不及防的噎了后话,心底发沉,而后蓦地抬眸,满目复杂的朝颜墨白望来。
颜墨白未再言话,缓步往前。
待得双双踏出许府后,颜墨白才驻足下来,转眸朝凤瑶望来,幽幽而道:“微臣,知长公主想将大旭治理好,只不过,长公主脱离朝政十几年,而今才刚刚主持朝政一月有余,也不曾见过太多官场的尔虞我诈,人心叵测,是以,微臣今夜之言,便是要提醒长公主,行事,务必得当机立断,不可拖曳,再者,有些佞臣,看着虽是,但却独独未有害人之心,而有些忠臣,看似忠厚老实,实则一旦心思有异,定变饿狼。望长公主,好自为之。”
最后一句,他嗓音拖得老长,语气中的复杂幽远之意,不曾掩饰。
凤瑶瞳孔越发紧缩,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越发的起伏发紧。
心底,思绪澎湃起伏,各种思绪缠绕,复杂得说不出话来。
却是片刻,颜墨白似也无心多呆,凝她几眼,便一言不发的踏步往前,欲要登上前方不远那辆马车。
凤瑶发紧的目光静静的凝在他后背,直至他站定在马车边并正要登上马车时,她才眉头一蹙,垂眸下来,不再观望。
却也正这时,不远处,则幽幽的扬来颜墨白那平和的嗓音,“微臣一席肺腑之言后,长公主可是对微臣心生抵触,今夜也不愿随微臣去那地方了?”
凤瑶微怔,依旧垂眸,待得按捺心神一番后,抵触而道:“摄政王要带本宫去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