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明珠终于神色复归平常,“是我浅见了。”
霍陵目光飞扬而高傲:“明珠,你既然选了这条复仇建功、睥睨天下的路,自然就当殚精竭虑、无畏无惧,见山劈山,无路开路。旁人无论说什么,你要先问自己,为何要受其所制?有些女子连被人辜负、被人退亲,都可以叫那些假道学逼得自尽以表清白,但皇家公主只要乐意,就可以休夫再嫁、哪怕二嫁三嫁,礼部还得诗歌颂圣。说到底,这世上还是看谁实力强,看谁说话声音大,明白吗?”
明珠微笑颔首:“是。此番前去,也是该让他们知道,谁当家作主、谁定规矩了。”
霍陵满意地点点头:“明珠,你要成就人所不能成,必定负担人所不能负。今日你逆风而上,他日才能凌峰绝顶,一览苍穹。曲高者和寡,登高愈艰险,本就是天道公平。”顿一顿,目光又转柔和,“当然,你若有合适的机会与人选,也自当惜缘,莫要如同我与你婶婶,九曲十八折,险些便错过了。”
明珠心中有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自己只觉得又诧异又荒唐,忙掩了这心思笑道:“是是是,以叔叔的脾气,没错过婶婶也是天可怜见了。”
霍陵却不反驳这话,笑意中还是带着温和与郑重,再度唤她的名字:“明珠,你是连云主人,是萧佐、展翼等这些忠义铁血的江湖豪侠们的主上首领;但你也是我霍陵和端木棠的女儿,你永远都是我们跟前的小丫头。你的委屈和难处是你傲视江湖时必须付出的代价,却不代表我和你婶婶不心疼你。舟山堂的事情,自己要小心。有些人的愚蠢与大胆,往往是出人意料的。至于京中的事情,若能早抽身,就不要太犹疑。”停顿了一下,含着深长的笑意与傲气,“若是抽身不得,便迎难而上吧。”
明珠眼底温热,垂目片刻,才又抬头抿了抿嘴唇:“就知道叔叔疼我。旁的我都知道了,待我从京里回来,必定来找叔叔婶婶讨酒喝。就要你们院子那一坛青梅酿。”
“不成!”霍陵瞪眼道,“那一批的青梅酿就那一坛了,最多把紫苏蜜酒留给你。”
“叔叔刚才还说疼我!”明珠委委屈屈地望过去,眨了眨眼,索性将适才含在眼底的泪眨出来。
霍陵抬起下巴:“啧啧,居然跟我玩这一套。”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知道了知道了,都给你留着。你婶婶连女儿红都给你酿了。”
明珠心中越发温暖,欢快笑道:“婶婶最好了!”
又说笑半日,船队终于到了北墨。
亲自出来迎接的端木棠明艳如旧,见到平平安安的霍陵与明珠一同归来,满目的牵挂之色才得纾解。
明珠到底还是挂心舟山堂的内乱,只入门匆匆吃了一盏茶,又向端木棠告状,提起了霍陵在京连日醉酒之事,然后便在端木棠的嗔怒与霍陵的赔笑声中,心满意足地抱了一坛橙香果酿,告辞而去。
明珠再度启程,一路赶往泉州舟山堂,途中不断收到各个分堂的密信,以及直接前往泉州那一队手下的回报,心绪越发平稳坚定。
其实今次霍陵所提到有关亲事的压力,明珠并不是全无知觉。事实上,恰恰相反,从明珠十二岁时带着萧佐和言成蹊等人筹谋复仇开始,几乎每年都会有人给她提亲。
当年她初返连江寨的时候,连景玮其实就提出过亲加上亲。想来这位心性忠厚的大舅父是真心疼惜这个外甥女的,所以才想叫自己的长子连飞鹏娶了明珠。然而那个时候的连飞鹏已经是以未来的少帮主自居,哪里看得上父母双亡的明珠,忙不迭的反复撇清自己与这位表妹完全只是兄妹之情,又挑了几个下属去推荐给明珠,有时讲话的直白几乎是已经到了难堪的地步。
霍陵甚至为此亲自走了一趟连江寨,叫所有提亲的人先去北墨找他喝一碗茶。
当时谁也没想到,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明珠所带领的堂口飞速壮大,更一步一步揭开了连英川的次女连景玥和幼子连景琭是如何在青江谋害截杀明湛晖连景璨一家、又将前来救援的连景瑜及其下属一同杀死的真相。
连景瑜虽然是连英川的次子,但智谋武功都出类拔萃,平素为人又豪迈忠义,在江湖上声望人缘皆佳,彼时与同样文武双全、更擅兵法的明湛晖并称“连城双杰”。但明湛晖到底是女婿的身份,在所有帮会弟兄心中,自然都是更看重连景瑜,认为他理所当然的是比长兄连景玮更适合成为继任帮主的人选。
故而当青江真相揭开,连江寨的内斗就没有任何人能压制住了。数番明争暗斗的血战之后,连英川病逝,连景玥和连景琭都被明珠亲手杀死。
那个时候的连江寨只剩下残破寥落的五个堂口,最强的就是明珠的郴江堂,绝大多数的属下都来自于北墨弟子,以及明珠自鸿凕派和百花谷所得到的人手。明珠清楚表示,自己无意登上连江寨帮主之位,不论是连景玮还是连飞鹏继任,她都不反对。
只不过她已经将连江寨内勾结外人的叛徒内贼清理完毕,而有关青江幕后主谋的追查在当时几乎算是断了线,只是模糊地指向了官府。元气大伤的连江寨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明珠需要的则是继续长年的清查,以及筹谋回报北墨等三家的利益。在这种情况下,明珠就想要自立门户了。
那时候仅剩的几位元老就算心有不满,也说不出口。毕竟北墨也好、鸿凕派也好,百花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