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明珠在昭阳殿侍疾的同时,也跟谢仲耀打了不少交道,顺势将宫中翊卫与暗卫的事务接了一部分。
至于一呼一吸之间都牵动着睿帝的孝瑾皇后,在郗老医正等人会诊治疗了数日之后,情况还是不好不坏,时不时发热反胃,夜间尤其不安稳。睿帝几番着急,甚至想要自己留在昭阳殿,御前所有的近侍属官都急的心火上升,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予钧跪求了一次,连明珠和谢仲耀这样不常在御前开口的人也都忧心起来,但最后还是孝瑾皇后在精神较好的清醒之时劝了几句,好歹才让睿帝没有继续留在昭阳殿过夜。
但孝瑾皇后的情况已经日益危重,明珠几乎便是衣不解带地守在跟前,同时也看着郗老医正的脸色越发郑重,而孝瑾皇后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到了十一月初五的夜里,距离元德太子国孝丧期的结束只剩十天,大约过了丑时二刻左右,明珠正坐在孝瑾皇后床前有些半昏半醒地打盹,便听见身边孝瑾皇后微弱地唤了一声:“明珠,扶我起来。”
明珠立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忙召白芷等人服侍孝瑾皇后喝水起身,值守在外的太医也赶过来诊脉,从脉案上的变化并不大,但孝瑾皇后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而且像是有话要跟明珠说的样子。明珠看着心里就是一沉,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应着,同时打发了太医到侧殿候着,又做手势叫人暗暗地去给谢仲耀和予钧那边传话。
孝瑾皇后未必没有注意到明珠的动作和眼色,却也不甚在意,只是看着众人都退出了正殿、只剩明珠独自在跟前,才缓缓问了一句:“明珠,你见过你婆婆吗?”
明珠微讶,孝瑾皇后的意思,分明是指着楼珺。不由犹豫了一下,才轻微颔首:“见过的。”
孝瑾皇后唇角微微翘了翘,声音虽然有些虚弱,语气却坚定的很:“我就想着,予钧定然是叫你见过的。这些年来,我一直觉得格外对不住的人,有三个。其中之一,便是你婆婆。”
这件事情的内情到现在,明珠所知也是不多,而从孝瑾皇后口中说起,就更不好接话,便只默然听着。
孝瑾皇后顿一顿,又道:“我这一生,真正做主的婚事只有两件。第二件,是给你和予钧赐婚;而三十年前的第一件,便是为太子聘了楼家姑娘。”
明珠沉默了一会儿,见孝瑾皇后并不再多说了,便斟酌着劝道:“娘娘,儿孙自有儿孙福,凡事咱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娘娘其实不妨学一学晋王爷,很多事情不必都放在自己肩上。能放的放,不能放的就算了。至于生前身后的声名,上有苍天,下有厚土,问心无愧也就罢了。”
孝瑾皇后微微一笑:“你年纪虽小,看事倒通达的很。”
明珠垂目低声:“当年我全家青江灭门之恨,恩怨情仇牵涉不知凡几。我走到如今,也是无数人抛头洒血的结果。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力不能及也只能松手,非我所愿,但也只能用有限的能力保全眼前人。”
孝瑾皇后静了几息,便伸手去轻轻握了握明珠的手:“其实,你真的就像我孙女一样。去年,他来见我的时候,只求了我一件事,便是护着你。”
明珠登时心头大震,万万不曾料到霍陵当时与孝瑾皇后的匆匆一面之中,竟然说了这样的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孝瑾皇后又轻声道:“我这一生亏负旁人的实在太多,便是像你说的尽力而已,终究也是个罪人。中宫,东宫,其实我都不在意。只是皇上欢喜,那便这样也好。什么千秋功业,到了都是一捧黄土罢了。你放心,我答应了他要好好照顾你,万万不会再食言的。我这一辈子除了生他,也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言至此处,明珠不由泪流满面,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在保护霍陵,保护孝瑾皇后,然而实际上,他们都在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