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崎和泉守大人真是……咳咳……”
佐佐成政一句话还没讲完,就低头咳了几声,装作是一副被打的后遗症。
他面带微笑,抬起头来道:
“真是多谢大——”
感谢的话才讲了一半,景家的手腕一扬,杯中的浊酒就泼在了成政的脸上。
如果说前面那一拳,成政还有所准备,那么这一泼,真的是猝不及防。
“哎呀……一不小心把酒泼在了内藏助大人的脸上,真是抱歉啊。”
景家连忙“道歉”,但在一旁的安田长秀看来,这哪里有丝毫的歉意,分明是蓄意找茬,柿崎景家的那张长满络腮胡子的大脸上,还带着狰狞得意的笑容。
“真是多谢大人了。”
成政终于将道谢的话讲完,端起酒杯却没有泼向柿崎景家,而是自己慢慢地喝掉。
“放心,你们是年轻后辈,老夫会好好提携你们的。”
景家总算是找回了场子,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千代女体贴地摸出帕子为成政擦去脸上的酒渍,安田长秀几欲发作,却被佐佐成政按住了。
“无妨……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
“喔?”
安田长秀忍不住扬起了眉毛,
“佐佐大人原来也是风雅人,这两句诗,妙得很呐。”
“是吗?还有下面两句,不知安田大人要不要听?”
“莫非……是‘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纳尼!”
佐佐成政的下巴几乎砸到了地上,安田长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那个……是波风乾告诉我的。”
听到波风乾这个名字,成政的神色迅速黯淡下来。
上杉家的军队从关东凯旋时,波风乾也一同回到越后。
但抵达越后境内时,波风乾立刻就回了北条城,带着他的10名少女一起去了柏崎港。
大概……他不会再接受自己了。
毕竟此时的佐佐成政,已变成了就连他自己都厌恶的东西。
短短三年里,佐佐成政变成了自己都厌恶的一头怪兽。
“真是没办法啊……”
前田庆次叹了口气,抬脚走在柏崎港喧闹的街道里。
他今天没有穿成那一副杀马特的样子,只是一身素净的武士服,肩上却扛了一袋米。
只是就算庆次刻意掩饰,他那个身高在街市中也没什么好掩饰的。波风乾、佐佐成政的身高已经算上是日本境内的“巨人”,而庆次则是还要高大两寸。
拐过数个巷口,庆次哼着小曲,已是到了这一片民居的边缘。
他站在这个院子的门外,扶着烟斗的左手放下来在门板上重重地拍了几下。
“来了来了!”
门板嘎吱一声拉开,波风乾高大瘦削的身影立在了门内。
他见到是庆次扛着一袋米来,眼中不由有些惊讶,但庆次却不多话,低头将波风乾一肩撞开,就迈进了这个宽阔但也残破的院子。
门口的动静早已惊到了波风乾的后宫团,少女们看到比波风乾更加高大帅气的庆次,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指指点点的,所讲的无非是“好帅哦”,“我喜欢他叼着烟斗的样子”之类的话。
偏偏他们都是叽里呱啦地用韩语讲,这样一来,前田庆次就听不懂了,他只是本能地意识到少女们色眯眯的目光,然后他站得更直了,此时的越后已经开春,他似乎有些嫌热,于是又扯了扯衣襟,隐约露出健硕的胸膛来。
波风乾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关了大门,几句韩语叽里呱啦地盖过去,少女们闻之色变,立马逃得无影无踪。
庆次有些纳闷,怎么一秒钟之前这么热情的少女,一秒之后竟然如此恐惧他的存在?
“行了行了,别看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干什么?”
“接济你咯。”
庆次转过身来,将肩上的那袋米扔进了波风乾的怀里。
“你不过区区足轻大将,50贯钱花得差不多了,这个宅子虽然破旧,但是也算够大够宽敞,便宜不了多少。”
当然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庆次没讲。
十一个人吃饭啊,如果其中有谁怀了孩子,那不知道是十四个人还是十七个人了。
波风乾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不会去过日本农民那种简朴的日子。
想到这里,波风乾的脸色有些黯然,他勉强地笑了笑,将怀里的米袋放到了廊下。
“我现在是虎落平阳啊……竟然沦落到吃饭都要靠你庆次萨玛接济的程度了。”
“算了,还虎落平阳,你也就一条猛犬而已。”
庆次不屑地撇了撇嘴,端起烟斗,从嘴里呼出一团烟雾。
“八嘎尅及!你说什么?”
波风乾佯作愤怒。
“我说你啊……虽然够勇猛,但充其量也只是我的那个便宜叔叔前田利家的程度。有上杉殿下和逗比左在越后,你永无出头之日。”
“蛋疼啊……”
波风乾垂头丧气地坐在了台阶上。
诚如庆次所言,从北陆佐佐家出奔的他,已经在越后毫无立锥之地。
不仅是上杉辉虎本人拒绝他的侍奉,辉虎还下了命令,禁止领内大名和豪族雇佣波风乾……
蛋碎,而且碎了一地。
波风乾想不到上杉辉虎玩了一招这么狠的,由此可见这个女人对佐佐成政是有多护短。
就算佐佐成政在关东杀降、屠城、水灌小田原,想必也只会成为成政功劳簿上一笔又一笔的功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