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濑成繁年纪只比雪斋小了十岁,但肩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个人却犹如父子一般。
相对于雪斋的衰老和高大枯槁,横濑成繁个头矮小精瘦,一双眼睛囧囧有神,颌下无须,看起来倒像是三十多岁。
上野一国豪族林立,其中长野业正在西上野可谓翘楚,东上野呢?
东上野暂时还没有谁能够一呼百应,但横濑成繁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够一呼百应了。
并不是为了背叛而背叛,在横濑成繁看来,背叛也要有足够的回报,才值得为之背叛。
……一切都是为了家族,不论是当年的下克上、放逐主家,还是如今的倒戈,都是为了家族。正因为这一点,成繁甚至也可以自诩为“为了大义”。
但他不会那样……大义是什么?正义是什么?
不过是用来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是那些活在腐朽的梦里面的凡愚之徒的……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他们横濑家身为新田义贞的后裔,血统高贵自不必说,可是在过去的这几百年里,高贵的血统给了他们什么?
唯有力量,才是真实的依靠。
唯有利益,才是最美味的佳肴。
成繁带着自己从金山城带来的足轻,亲自担当前锋,领着今川军和北条军杀向了联军的大营。
他挥起太刀劈向了自己的邻居和昨日的袍泽。
可是……他能赢吗?他们,能赢吗?
佐佐成政扪心自问,却得不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他让波风乾前往国府台城,向联军传讯,是否足够引起联军的重视?
北条氏康素来心机重重,是否会看破他们的计划,是否能看破他的行动?
前田庆次骑着松风,就在佐佐成政的身侧,他想着波风乾的事,突然问道:
“为什么让他去国府台呢?那个家伙可不善言辞,又没什么名气,佐竹义昭、里见义尧那些人,会听他的吗?”
庆次的语气听起来很是随意,但他却知道这是可以让人没有戒心的方式。关于成政派波风乾作为使者这个事情……庆次其实是不同意的。
国府台已成险地,不论波风乾能不能办成那件事,这趟差都不该由他来跑。
“佐竹义昭、里见义尧皆是一时雄杰,怎么会听命于波风乾呢……”
佐佐成政低下头来,嘴角有了苦涩的微笑。
“波风乾目中无人,莽撞惯了……若是由他去传信,佐竹义昭我不敢说怎么样,里见义尧一定是懒得理他。正因如此……联军不可能有默契的配合,此战就算能胜,也很可能是惨胜。”
黑暗中,前田庆次握了握那只空着的拳头:
“逗比左!我现在很想揍你诶!”
他将佐佐成政视作兄弟,也将波风乾视作兄弟,可是就在今夜,他的一个兄弟卖了另一个兄弟……真是讽刺啊。
难道身居高位,就会让一个人变得越来越不像人?
“你知不知道,这两年来,你变了很多。”
佐佐成政沉默了。
这两年来他变了多少呢?
“当年的你还相信忠诚和勇气,当年的你会因为盛政大叔和政次哥的战死跟织田信长翻脸,当年的你……会扶倒在地上的老人,会去教村里的孩子识字。可是现在,你已经开始算计盟友和兄弟了,这样真的好吗?
“两年啊……只有两年,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不知道该揍你一拳呢,还是该可怜你呢?”
庆次的一声叹息在千余匹战马的啼声中显得那么微弱,佐佐成政却听得清清楚楚。
“当年的我,弱小地无法保护父亲和大哥,弱小地无法保护归蝶,若非是姐夫的庇护,我甚至会曝尸荒野……我的确变了很多,可我……并不后悔。”
是的,他,不,后,悔!
“好好准备一下……能不能讨取北条氏康,全看你的表现了。”
佐佐成政撂下这么一句话之后,蓦地越过庆次一个马头,走到了前面。
庆次握着拳头在大腿上敲了一记,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足以关系到此次国府台之战胜败的事!
北条氏康突然勒住了战马,在半路上停了下来。
他似乎漏掉了什么东西,现在才刚刚想起来。
“有长尾辉虎和佐佐成政的情报吗?”
“日间,佐佐成政指挥联军攻破了河越城外的两重壕沟。”
……搜噶?
氏康皱眉苦思起来。
他并未隐瞒自己前往江户城的行动,事实上,前往江户城,就是前往国府台战场,关于这一点,就算是平庸如小田原城内的成田长泰父子也是明白的。
他抵达江户之后,无论是纲高的强渡行动、还是关东群豪对北条军的阻击,都很正常。
甚至于……关东群豪在大胜之后的庆功宴,也极正常。
不正常的是长尾辉虎。
得知自己前来江户,为何长尾辉虎并未做出反应?
若是按照堂堂之阵的思路,应该由长尾辉虎亲率骑马队南下才对。
“有没有越后骑马队出动的消息?”
“梅雨期间,一直在忍城附近休整!”
“之后呢?”
“之后……不知。”
“小太郎呢,把他给我叫过来!”
“哈伊!”
旗本武士匆匆离去,北条氏康也下达了军令:
“北条纲高!带赤备队强攻国府台!攻城之后就地据守,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城!”
“哈伊!”
“富永直胜、远山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