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宁坊已是八点钟。

贺叔同将车子停在路口,转身下车抽出雨伞接我下车。

此时他才发现坐在副驾驶上的我脸色苍白,神情紧张,像小孩子受了极大的惊吓那样用手捂着胸口,呆呆的目视着前方。

“罕昭?”贺叔同轻轻喊着我的名字,伸出手来扶我下车。

等在门口的韩妈看送我回来的是贺叔同,脸色突然冷了下来,原先每次外出归来看她等在门口,再晚的时间总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暖流。如今却只觉讽刺,闵爷阴冷的腔调再次在耳边响起:

“盘发银簪,从无复制。一经确认,终身盟誓。所以,这支银簪世上只此一把,绝无仿造的可能,这凹痕里的雕花印记便是凭证。”

韩妈,她怎么能是细作出身?大清朝已然覆灭,就算老佛爷以前是她的主人,可之后呢?之后她又为谁服务?听命于谁?我们待她不好吗?祖母待她不好吗?50年的交情换不来忠诚,连基本的感情也没有吗?那每次等在门口的守候又是什么呢?第一时间的监视么?可是,现在的刘门有什么可汇报的价值呢?我想着,心里难过得紧,再没了往日的自在随意,脸上却不敢表现半分:“韩妈,今日是多亏了贺大哥我才回家,你别这样,那件事已然过去了。”

贺叔同扶着我往前走了几步,并不在意韩妈对他的冷脸:“你放心,我马上回去接他,一定将人带回来。”

我点了点头,突然不想在韩妈面前再说其他。

“贺大哥,谢谢你。之前是我错了,希望你原谅我。师哥就拜托你了。”

“好,回去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贺叔同说罢,将我交到韩妈手上,转身离去。

雨下得愈发大,夜色也在这雨中愈发浓烈。

韩妈扶着我慢慢往里走,嘴上的话也未停了半分:“顾少爷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带你出去玩,回头却将你甩给了贺公子,这算什么事儿?他不知道贺家对你打着什么主意吗?真是的,回头我得和太太说说这件事。”

我心里烦闷,看她不明就里的唠叨,加之有了银簪的事情,对她的不满随即爆发:“您说这些做什么,师哥临时有事托了贺公子,人家好心送我回家,还要看你脸色,你叫我们家的脸往哪搁儿?书香世家就这点儿气度么?”

从小到大,我虽是家里的混世魔王,却从未在韩妈面前如此说过话,如今这样说她,别说是她,就是我自己都无法相信。一时之间,两边的空气冷得吓人,我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甩开扶着她的手独自离去。

父亲母亲正等在大厅,见我一人走了进来,忙不迭问韩妈没等着我吗?我心里难过,也不答话,只把自己埋在母亲怀里,闷闷地不抬头。母亲抱着我,一下一下拍打着我的后背,像小时那样安抚我:“这孩子,昨儿见了那样的事,想来是吓坏了。说来也奇怪,顾少爷早上刚带你出门,你老师就来了,耀山说他并未让少顷带你去玄武湖。你这孩子,亏得我们认识顾少顷,也算对他知根知底,不然的话把你拐了都不知道!”母亲说着,扶起我点了我的脑门。

韩妈也在这时走了进来,母亲不明所以,见她回来立即笑着说:“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错过了。韩妈说你怕黑,又下着雨,从傍晚开始巴巴等在门口一直瞅着,你看她身上的水气就知道等了你多久。”

韩妈已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时听母亲这样说,只一个劲儿腼腆的笑:“我去厨房给二小姐弄点儿吃的,您先宽慰宽慰她,这孩子定是被家里的事吓着了,有点儿心神不宁。”她这样说,像是为我刚刚的发脾气找一个理由,又像是安慰自己错愕不已的神经。可是,也许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早已被我知晓,并且很快会被父亲母亲同样知晓。

我想着,就等着她去厨房的间隙和父亲母亲揭发她,我像一个孩子知道自己被人欺骗后

恶狠狠的告状那样,对她的痛恨到了极点。可话到嘴边儿,又想起从前她对我的点点滴滴,那慈母般的关怀和宠爱,以及母亲刚刚说过的话。这两种情绪互相抵触,像一场看不见的博弈,慢慢拉扯着我敏感而脆弱的神经,我支支吾吾,终于在一声雷响后大声哭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我们的阿昭怎么了?”韩妈端着薏米百合粥跑了进来,看见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焦急地问着。

父亲母亲也一顿惊讶,拍着我的背轻声哄道:“阿昭乖,不怕,是打雷,是打雷,不怕昂……”

“这孩子从没见过死尸,这两日是我疏忽了。家里出了事,我连个可商量的人都没有……”母亲说着,也开始哽咽了起来。

父亲叹了口气,吩咐韩妈去关门:“你也别担心了,警察已经立了案,这一两日就会有结果。家里就那么几个人,很快会有眉目的。我们还要打起精神来应付三弟的后事,后日就要停灵了。”

“你现在还说这些,家里这样乱,不能让二弟来操办吗?他去哪了,三弟不是他弟弟么?闹我们的时候就知道来闹,需要他帮忙却躲着不见人,这就是你弟弟!”

“你少说几句吧,孩子还哭着。我是做大哥的,我不管谁管?韩妈,你带着二小姐回房罢,让厨房煮一壶姜茶,再把粥端上。这孩子这几天就劳烦你照顾了,家里的事别和她讲,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

韩妈是怎样将我带上楼的,我自己也忘了。只记得


状态提示:第十八章--第1页完,继续看下一页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