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地,我朝他走了过去。在快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抓着我的胳膊,把一条手绢贴到了我的脸上。
“到底下,你可得把眼泪收起来。”
他略嫌粗鲁地替我拧着鼻涕。
“我前面要跟你说的话,哭是一条。然后你得记牢,淬魔匕首绝不是个安乐窝,那地方对个刀子耳来说,没准是九死一生。要幸存下来,你得证明自己。你要设法让一个人注意到你,得让那人喜欢你,你才有更大的胜算……然后,有一天,或许有一天他会放你自由。”
我听着掌柜的话,不知不觉间止住了啜泣。他收起手绢,立刻拉着我朝酒窖的另一头走去。那里有扇门,阵阵冷风透隙吹来。到了门前,掌柜让我稍稍后退,随后掏出钥匙拧开了门锁。紧接着,一个幽暗的未知世界便落入了我的眼中——那像条直上直下的巨大管道,墙面全由青石砌成,一些蕨类挣扎着从石头缝隙间冒出头来,迎着高处落下的零星光线。
“怎么样,这地方有点儿意思?全是你们祖先造的。”掌柜嗤笑道。
“这个城市的底下还有好多个这种地方,用来排放雨水、污水,而那些可笑的短命种却偷偷私占公用地,砌地窖、造地下庭院,最后搞了个露天的消解场,臭气冲天。他们倒是擅长自我催眠,硬说那粪池更利于堆肥。”
我怔了怔,掌柜忽然使劲踢了下脚旁的石砖,一阵突兀的齿轮转动声后,有架梯子落到了我俩面前。
“我先下去,你跟牢点儿。”他说道,完了便扶着梯子朝下爬去。我紧跟着他起码爬了三层楼那么高,才终于让双脚沾地。他气喘嘘嘘地瞧着我,忽然伸手揉起了我的头发。
“这见鬼的梯子……真是要人命。”他唾了口唾沫。
“为了你这小鬼,我还跟培铎那混球交恶了,你可别让我看走眼。”
掌柜说这话的时候,有个比我略大的男孩猫着腰绕了过来,他发现我正在瞧他,蓦地冲上把我推了个趔趄,跟着便蹿上了梯子。这鲁莽的举动把我彻底弄惘了,掌柜也好似怔了怔,下一刻,他瞪着眼睛大喊道:“见鬼?快下来,回去!”
那男孩根本不理他的叫嚷,只是一个劲儿地朝上爬。掌柜也跟着爬了上去,他伸手够人,眼看就要捏住男孩的脚踝,可他的反应终究慢了点儿。那孩子猛地踹了他一脚,他从梯子上掉了下来,臀瓣着地,脸都跟着扭曲了。
“我的妈呀!”掌柜揉着屁股,怎么也爬不起来。
我瞧着他的狼狈样忍不住笑出了声,而那个仍在逃遁的男孩则朝下嚷道:“我不会被逮住的,你这肥猪!我自由了,永远都不会再回这鬼地方!”
这话让我怦然心动。我瞅着那男孩爬上梯子顶端,只觉得艳羡异常。如果和他结伴逃出这里,会怎么样呢?
这念头才在我的脑海里转了转,便被掌柜的一声咒骂打断了。他像是憋着口气似的跳了起来,却不是跳上梯子去追那男孩,而是朝我扑过来。我只楞了一下,便被他箍在了怀里。他还拼命地把我朝他的肥肉里按,那热哄哄的气味熏得我脑子直发晕。
我四肢乱舞,想挣脱束缚,掌柜却用异样的语调诵念了一段东西。紧接着,一阵冰凉、坚硬的触感便从我的指尖传来。我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发现掌柜的脸颊和胳膊上生出了根根冰刺,他的眼睛抿成了条缝,嘴唇翕动着像在祈祷。下一刻,两边的砖墙缝隙间忽然喷出了烈焰,那灼热的火光又把我俩箍了起来。
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好似身处烤炉,完全吸不上空气,耳朵里则灌入了阵阵惨叫声。之后,有东西“砰”地砸在了我俩的身边,再下来,热浪终于消退,有股焦味从一旁传来。
掌柜松开胳膊让我从他怀里滑出去,我睁开眼睛瞧向身畔,一下愣在了原地——跌在我俩身边的是个被烧死的人。他的头发、衣服全成了灰,黑糊糊的皮肤尤在冒烟,而从那只比我高上几分的身形来看,他就是前一刻大嚷着说再也不回这鬼地方的男孩。
“呸……呸,真他妈出人命了。”
掌柜又唾了几口唾沫,他的发梢和胡须都给烫卷了,手也被烫红了几处,这双手撑在地上连使了几回劲也没能让他站起来。看样子,前面在情急之下的一跃而起,害得他伤得更重了。
“我都快被烤熟了,这混账就不能造个正常的机关吗?”他唾骂道。
我呆站在原地没挪一步,眼睛死死地盯着已成焦炭的男孩。前一刻对自由的遐想,此刻成了焦臭的噩梦,掌柜则仍坐在地上骂骂咧咧个不休。又过了片刻,一串脚步声自我身后传来,我扭头朝后望去,只见几个穿黑衣的家伙正通过甬道匆匆赶来,其中一人大嚷道:“哪个混账跑到下面来了?掌柜没守好上头?让贼闯进来了?”
“你好好看清楚,我就在这儿呢!”掌柜大喊着回应。那些人加快速度跑了过来,他们先围着掌柜大笑了一通,这才伸手把他从地上拽起。
“你这肥猪是嫌上头太冷,想生把火烤烤身上的膘吗?”
“你眼睛生哪儿的?没看到有小鬼偷溜出来了吗,我拽都拽不住,他还一脚把我踹下了梯子!喏,人在那,都焦了!哎哟!我的屁股。”掌柜龇牙咧嘴道。
他的言行又换来了一阵哄笑,来的几个人里,有个女的曲肘撞了撞身边的同伴:“这个月,你死了第几个学徒了,海尔芬特?你可别搞到颗粒无收,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