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秋无意气定神闲的表情,霍光其实不是很想搭理他。这位秋神医,医术绝对没得说,可就是脾气,也不能说是差,就是有些时候开口说话,会让人不由自主恨得牙痒痒的。
比如说现在,原本可以一句说完的话,他就只说了半截,便停在那里不说了。霍光很想试试,如果自己不接秋无意的话,他会不会很郁闷,然后是闭口不言,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可惜他经常被兄长埋怨说小小年纪性格就沉闷地很,一点不像这个年纪的少年人,所以在无伤大雅的事情上,霍光会尽量让自己显得好奇心更足一点,免得被兄长看出什么端倪来。
明知秋无意是欲擒故纵,霍光还是如他所愿,露出一脸好奇的表情,追问道:“你若出手,会是如何?秋神医,你说话不要老是卖关子好不好?你以为你是在给嬗儿讲故事吗?”
秋无意闻言哈哈大笑,他不直接回答霍光的问题,反而指责起他与霍去病讲故事的方式:“我说霍子孟,你们那叫讲故事吗?小嬗儿只有三岁,你确定他能听懂将军讲的兵书阵法,还有你讲的诸家经典?难道你们就没发现,他每次听你们讲故事,都在不停地打瞌睡吗?”哪里像他,讲的都是小朋友最喜欢的各种奇闻怪谈,每次他说第二天继续讲,小嬗儿还不乐意呢。
霍光挑了挑眉,不以为然道:“嬗儿尚未启蒙,听得懂听不懂有何要紧,能把他哄睡不就好了。”都像秋无意那样,越讲故事小家伙越兴奋,根本不愿睡觉,他的保姆才要哭死。
闻及此言,秋无意骤然愣住,敢情从一开始,他就把事情的重点给搞反了,难怪他每回自告奋勇说要给小嬗儿讲睡前故事,霍去病都会反对,小家伙的保姆更是会用怨念的眼神看着他。
秋无意不服气地望了望天,硬生生把话题转了回去:“我要不出手,她最多还有三个月好活……”至于皇帝为什么先是召了他,后来又说不用了,就不是他需要过问的了。
三个月?!霍光回忆了下,发现这个日子和他记忆中王夫人的死期对得上。前世,王夫人去世前,皇帝已经准了霍去病请封三王的上书,她晓得此事再无挽回的余地,便竭力想给儿子争取一块好的封地,虽说她看上的洛阳皇帝没有同意,可他还是给了刘闳富庶的齐地。比起刘旦的燕地和刘胥的广陵,不知好出多少,只是刘闳福薄,元封元年就一病去了,无子国除。
而今,由于种种机缘巧合,霍去病并未上书,而且从目前形势来看,也无这个必要。所以霍光很好奇,王夫人又会如何为她的儿子争取,在皇帝后宫的若干女子中,她算是最得帝心的了。
王夫人病故后,皇帝很哀痛,不但追封她为齐王太后,还命齐人少翁以招引鬼神的方术为她招魂。
少翁用方术在夜里使王夫人以灶神的形貌出现,皇帝隔着帷幕望见了,封他为文成将军,给他许多赏赐,以宾客之礼待之。
招魂一事孰真孰假暂且不论,可这至少说明,王夫人在皇帝心里,还是有相当的存在感的。
当然,王夫人就是再有存在感,霍光也不会把他们母子当成太子的对手。因为至始至终,太子要面对的挑战都不是来自他的兄弟,而是他的父亲和君王。
又过数日,霍光从刘据那里得到消息,王夫人果然帮儿子讨要封地了。她起初想要洛阳,皇帝不许,以“洛阳有武库敖仓,是天下要冲之地”拒之。随后,皇帝就把富庶的齐地指给了刘闳。
说起这件事,刘据一笑了之:“王夫人是个聪明人,只可惜……”在刘据看来,有自知之明的都算是聪明人,因为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王夫人的确聪明,在皇帝正式册封刘据为皇太子之前,她有肖想过那个位置,但是元狩元年以后,她的举动就要安分多了,大概是认清了现实,不再做无谓之举。
她知道自己走后,没有母族可以依靠的刘闳毫无可能与刘据抗衡,所以趁着自己还在且在皇帝心目中有一席之地的时候,为他讨要了一块极为富庶的封地。王夫人唯一没有算到的是,她的儿子不仅继承了她美丽的外貌,也继承了她病弱的身体,刘闳不到二十岁就因病去世了,且无子嗣留下。
王夫人的表现在皇后母子看来是安分守己,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夫人想给儿子讨个好地方,完全可以理解。但是李美人听说刘闳得了齐地作为未来的封地,却是气得两宿没有睡好。
王夫人有宠,在皇帝面前自然说得上话,她倒是也想给刘旦和刘胥要点好处,只是皇帝一两个月都未必会到她那里去一趟,她哪里又有开口的机会。
时光缓缓地向前流淌着,从春流到夏,又从夏流到了秋。
随着元狩六年的九月越来越近,刘据与霍光的心都是高高提了起来,哪怕秋无意不止一次说过,他虽然不能立即治愈霍去病的头疾,但也控制住了病情的恶化,只要过了这一冬,也就无碍了。
秋无意说话的语气是很轻松的,看得出来很有把握,帝后与卫青听了,心里都是松了口气。只有刘据和霍光,前世的阴影太浓重了,不看着元狩六年平安过完,根本不可能放得下心。
七月,诸邑公主下降,皇后深感宫中寂寞,把侄女卫无虑接到椒房殿小住。
卫青的原配夫人去世早,卫无虑幼时曾被皇后养育宫中,直到平阳公主改嫁给大将军,才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