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孙泽坤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不过这种情况下换成任何一个人想必脸色都不会很灿烂。
这个场景看上去十分诡异,几个月以来,向来是迟早脸色不好看而孙泽坤一脸无所谓,这次却截然相反,孙泽坤脸色阴沉的像块经年不干的抹布,一拧就能拧出带霉的水。而迟早却笑的好看又灿烂,就像是无数次他站在主席台的时候一样,唯一有区别的是他那双眼睛,湿漉漉的,像是随时一闭眼就能滚出一大串泪珠子一样。
“我前阵子就一直觉得在你身上看到了那个小男孩的影子,今天才证实。”
孙泽坤坐着,他站着,这有利于他忽略掉他们平常那点身高差。迟早伸手揉了揉孙泽坤的头发,他大孙泽坤几岁,这样看上去就好像他真是孙泽坤的哥哥一样。
“你长大了啊。”他摸着孙泽坤的头发,“还好我先把喜欢你跟你说了......好歹万一哪天想起来我也不会遗憾了。”
迟早收回手,转身准备离开,孙泽坤终于回过神来喊道:“你去哪里?”
迟早莫名其妙道:“回宿舍啊。”
“如果你是对小时候那次女装事件有不满的话,这么长时间应该也够你乐很久了。如果还不行,好歹再等一段日子,让我缓缓。”他慢慢合上门,最后的声音都消失在了那扇门之后,“我觉得你先让我哭一会儿比较人道。”
那扇门关上的前一刻,孙泽坤透过将合的门缝,看到了迟早那双眼睛,乍一看竟和小时候一样。
原来当时坐在他身边的迟早是真的在哭。只是他太胆小了,只能将那哭意盛在眼睛里,连流出来都做不到。
迟早直到走到林荫小道的时候还觉得这事儿挺荒谬的。上一个小时他还在满心欢喜的冲去孙泽坤的寝室,打算史无前例的勇敢一次去告个白,哪里知道一个小时以后他就跟条丧家犬一样失魂落魄的又走了回来呢?
白泽,孙泽坤,棠梨树下小男孩,谁又猜得出他们是一个人啊。
迟早脑子里纷乱一片,小时候坐在他身边的小男孩和这段日子来他和孙泽坤相处的点点滴滴交互出现,出现的毫无道理毫无规律,让他连个头绪都找不出来。
秋老虎来的太生猛,即便是夜色初降,这座城市的温度也丝毫没有降下来,反而闷的人头晕眼花,隐隐喘不过气来。
要下雨了吗?迟早抬头,茫然的盯了天空半天后又无果的低下头,继续往前走去,终于在上坡路的时候没有预兆的哭了出来。
泪珠子断了线似的从他脸上滚落,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里并没有和往常一样站着目送他的孙泽坤。
这个认知让迟早猛然从那一点卑贱的小幻想里清醒了过来,他猛地转头,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自小裙子一役过后,向来有点随遇而安,去了哪个环境都能迅速的让自己显得十分适应的样子,再没怎么发狠的逼迫自己,而这一巴掌倒是打的干净利落,下手毫不含糊。
“你怎么老是这么贱呢。”
野狗好歹都知道看脸色呢。
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知道什么叫夹着尾巴做人呢。
他的自虐完全没止住他那点不要钱的泪珠子,迟早后来干脆也不骂自己了,他紧咬牙关,拼死也只能做到让自己不哭出声音来而已。
迟早上楼的时候一直用力抓着他们宿舍那经年累月没人碰的扶手,也不顾自己手上有没有伤,硬是用手把那上面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灰尘都给擦了个一干二净,这会儿细菌和灰尘想必正在十分欢快的在他手上的伤口里繁衍。
要是我从小就知道我是个活该一个人孤独老死的人就好了。
迟早恍惚的想,然后上天大概真的有灵了一次,听到了他的祷告,让他在到了自己宿舍的时候一脚踩空,从楼上直接滚了下去。
恰逢这两天他身心俱疲,浑身上下完好的地方也没几处,这一滚终于让他成功的晕了过去。
老实说他的确挺倒霉的,宿舍里不知道有没有人,就算他从这里一路滚到了楼下,都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被人发现,这要是摔得稍微重了点,大概明天大学的校报头条就是男神惨死无人收尸了。
可见迟早的确是一条烂命,从小烂到大,从里烂到外,一年到头都在水星逆行的天生烂命。
迟早觉得自己大概是情况特殊,毕竟好歹也是死过了一次的人,现在苟延残喘的都不知道是借了谁的阳寿未尽,因此在昏迷中竟然也保留了自己一点能思考的意志,这点意志帮他将从小到大经历过的事重新给回顾了一遍,就像是坐在一条船上,顺流而下,两旁滑过的都是他有生之年的点点滴滴。不知道是不是他昏迷前脑子里都是孙泽坤的缘故,这两旁滑过的景物里多半也有孙泽坤。
从那个坐在棠梨树下安静看书的小男孩开始,到他第一次听到白泽的指挥,在到孙泽坤本人像个流氓二世祖一般的出现在他的面前,那天晚上孙泽坤印在他发旋儿处的似有若无的吻,最后是孙泽坤脸色苍白看着他离开的脸。
这终于让他心里难得的生出了一点怨气,他想,凭什么呢?我到底又做错了什么呢?我活该受这份罪吗。
迟早过去一直厌恶那个弱小又卑怯的自己,却又不得不和那个恶心的自己委屈在同一副躯壳里和平共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少他和这棱角多的数不清的世界的摩擦,节能损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