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巧的小娘子们皆是云英未嫁之身,都梳了垂鬟分肖髻,桃粉色的裙,自照水泉边应了巧娘娘,唱了迎巧歌,跳了参花间子。
自从二姐姐私奔之后,柳三娘子很久没有这般开怀笑过了,小姐妹们比试穿针,她还拿了第三,被边上人恭维心灵手巧,羞得她脸颊都红了,若是顾小东家也在这,瞧见她的能干,就再好不过了。
小姐妹们累了,拉着手去坐会儿歇息。这次的乞巧点选在陆家的花苑,廊下挂着四面绘有梅兰竹菊的四角宫灯,有家丁见了,又给她们桌上另点了双芯油灯,照得甚亮。换作平时,她们是没有机会和陆家扯上关系,这回不过是陆举人为了迎合乡里从善而为之,他清寂了许久,也想热闹热闹。
另个姑娘看到柳三娘子手上拿着的帕子,上号的冰白绢丝,垂丝海棠绣得栩栩如生。乞巧,乞巧,乞了巧是为谁,自然是心爱的儿郎,她便促狭地调笑道:“这么好的帕子从未见你拿出来用过,怕是要送给顾小东家的吧?”
柳三娘子被戳中了小女儿心思,只觉脸烫如烧,“别胡说,我可从没这样说过。”
又有个姑娘揶揄道:“顾小东家也是个有福分的了,没了你姐姐,又得了你。他貌丑体弱,性子还怯懦,也不知有哪好的。”
柳三娘子偏过头去看,眼角却瞧见一个人影。今天的应巧仪式结束,来围观的人们也渐渐散去,柳三娘子回过头,那边有个小孩子从容地坐在高高的假山山顶上,脸上戴着一副狐狸脸的面具,用朱红色颜料画着狐狸细长上挑的眼睛,好似在讥讽嘲笑,她不知怎的,看了觉得有点不舒服。
“三娘,在看什么呢?”旁边的女伴唤她。
柳三娘子回过头,“啊?那里有个小孩。”她说着,再去看,假山上除了月光,哪还有别的。
一群小姑娘们正说着他,柳三娘子头顶的灯笼忽然掉了下来,打翻了油灯,几乎是一眨眼火轰然膨开,姑娘们被吓得跳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尤其是柳三娘子,离得最近,虽然及时地站了起来,但她靠在桌上的手臂上溅上点火油,也烧起一小簇火焰,眼见着可能要蔓延开来,她尖叫起来,无措地不知该往哪走,女伴们个个自顾不暇哪有空救她。
正这时,有人朝她手臂泼水,刚刚萌芽的火苗就被浇熄了。她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看到一个小孩子走近过来,手上提着个空了的茶壶,柳三娘子狼狈地抬头,对方就是她方才见到的坐在假山的孩子,孩子掀起面具,旁边的火光照着他雪白莹润的脸庞,居然是顾家那个收养的孤儿,叫什么来着?……对了,叫沐哥儿。
柳三娘子按着胸口,惊魂普定,哑声道:“沐哥儿,谢谢你。”
“不用谢,姐姐。”沐哥儿甜甜地笑了一下,走到她身边,蹲下身,脸上还带着笑,用只有他们俩听得见的声音,“你要是再打顾雪洲的主意,下回烧的就不是你的袖子,而是你的脸了。”
柳三娘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瞠目回望着这个看似漂亮纯真的孩子,害怕得颤抖起来,“你、你……”
沐哥儿挑了挑眉,提高声音,仿佛关切地道:“姐姐,快站起来吧,同我一起走开一些吧,不然火要烧过来了。”
柳三娘子都不敢回头去看,连忙连滚带爬地逃远了些,听到那个孩子还低低地嗤笑了一声,她不知是羞是怕还是委屈,一下子哭了出来,眼泪止也止不住。
只是场小火,旁边就人造的小湖,火势还没蔓延出桌子就被扑灭了。
“沐哥儿!”一个焦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柳三娘子回过头,看到顾雪洲匆匆走过来,径直地走到沐哥儿身边,连注意都没有注意到自己。
顾雪洲找了一路,他快被这小祖宗吓死了,这下总算是找到人,简直要哭了,“你看热闹也不和我说!多危险啊!”
沐哥儿这下真心地笑出来了,犹如他身畔庭院里照月的蔷薇,“我在柜上压了纸条的。我本来想同你说,可你生意那么忙,我找不到机会说。我还有学堂的同学一起来的,他们的爹娘在的……”
顾雪洲讪讪,他太心急了,一发现沐哥儿不见就直接撇下店出来找人了,根本没有看柜子上有没有什么纸条。
沐哥儿学堂的其他小伙伴也过来,每个孩子都带了个动物面具,猴子,小猪,黄牛,沐哥儿头上还顶着狐狸面具。以前大家是屈从于沐哥儿的阴险威势,可这次突然着了火,别人都吓得逃开,只有沐哥儿竟然临危不乱一勇当先地提起水壶,淡定地就把一个差点被火烧的大姐姐给救了。同学们纷纷崇拜地望着他,这下是真的服了他当老大了,叽叽喳喳地对顾雪洲道:
“刚才着火了!沐哥儿上去就把一个姐姐给救了。”
“对对,那个姐姐烧起来了。”
边上更有其他围观了见义勇为事件的小娘子们附和,她们看到沐哥儿长得好,心生喜欢,“是了,我都吓坏了,这孩子可真勇敢,将柳三娘子给救了。”
柳三娘子?镇上还有第二个柳三娘子吗?顾雪洲终于注意到了身旁,柳三娘子依然跌坐在地上,头发凌乱,满脸泪痕,衣服上沾了泥污,右臂上还有焰火燎烧的痕迹,幸好还未烧到皮肤。
她惊惶恐惧到了极点,这些人的话比刚才的火还可怕,叫她牙齿都打颤起来,她连说都没地方说,怕是没有一个人会相信是这个孩子点的火,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