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千羽僵在原地,完全无法动弹,定定地盯着画看了好一会儿。
这幅即将成型的画上,晕染着深深浅浅的蓝。银色月光照亮寂静的海平面,缱绻浮动着几抹银灰色的云影,轻纱一般朦朦胧胧地缠绕在天幕,隐约可见幽暗处几点星芒浅浅。
这幅画绘至今日,基本也到了可以最后收工的时候,只差最后一点细微的润色,就可以署上作品与她的名字。
这是她花了许多个日夜尽心完成的作品,见证了她和傅遇风走到今天最重要的一幕,是她做过的为数不多的美梦,一场不愿清醒的幻觉,费尽心思也想将那一刻完完整整地留存下来。
而今就这么被一些饱含着最大恶意的丑陋线条划破,她甚至还没有拿给傅遇风看过。
她慢慢抬手,捏住鼻子仰起头,用力地深深呼吸。
清晨的画室里,光穿过跃动的浮灰斜照进来。纪千羽在工作台与画架中间站了好一会儿,忽而拿起画笔和调色板,动作粗鲁地调好一种暗沉的蓝色,画笔饱蘸着颜料,就要朝画上抹去,却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堪堪停下了笔。
她已经忘了自己那一刻想要做什么,或许是想用一种更深的蓝色覆盖上乱七八糟的繁线,或许是自己也想疯狂地在画上涂满燥郁的颜色,将这一次的失败摧毁得更加彻底。
然而她到底在那个关头停了下来,画笔饱蘸了浓郁的颜料,颤颤巍巍地下坠成饱满的一滴,摇摇晃晃地在笔尖凝成深沉的暗色,忽而被人大力一甩,连颜料带画笔被扔到了角落里。
纪千羽在画架前一言不发地坐了好一会儿,掏出新买的手机,仔细地将画面上的各种细节都稳妥地照好。
而后她迈出画室,在身后重新锁上门,转身向学校监控室的方向走。大步向前的身形逆着光,背影看起来决绝又铿锵。
当今这个年代,人们总是要后在摄像头的监控之下的,校园更甚,因为人流密集,以防万一,监控设备同样非常齐整。这所美院的总监控室在艺术楼的顶层,距离她的小画室三个楼层,坐落在天台上的小房间里。平时在学校丢了什么钱包画夹之类都可以去查监控找找,画质清晰,一般都能将来龙去脉搞得明明白白。
纪千羽推开门,带着风走进去的时候,把坐在监控室里昏昏欲睡的大爷吓了一跳。好在她现在虽然已经怒极,意识上倒还算清醒,将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这幅画要在校庆上展出。大爷闻言不敢怠慢,颇为痛快地为她调了监控。
斜对着画室门口的有两个摄像头,眼下两幅录像一分为二地占据了整面墙。她昨晚离开画室时是晚上十点半,从监控中清晰可见稳妥地锁了门后方才离开,作案时间锁定在这一晚的九个小时里。
摄像头十六倍速地飞快放着,纪千羽微俯下身,聚精会神地盯着两个摄像头中的画面,眼睛实在撑不住了才短不短,总归有放完的时候。大爷跟着她一起聚精会神地看完了全程,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这位同学……昨晚好像没有其他人接近过这间画室?”
摄像头里的确什么异常的状况都没有记录下来,纪千羽抿唇,在大爷疑惑的视线中执拗地瞪着屏幕:“麻烦您倒着再放一遍。”
这一次她看得更加仔细,却依然没有出现和上一次不同的结果。大爷这一次明显不如上一次精神头足,耐心地给她从后往前放了一遍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回看清楚了吗?真的没有人进来过。”
却没想到纪千羽咬着唇,定定地看了屏幕一会儿,抬手揉了下眉心。
“窗外呢的监控呢?其他楼层呢?我能逐一看一遍吗?”
“诶你这个小同学怎么这么……”大爷有点不高兴地咕哝了两句,增加工作量倒没什么,但实在是什么都没发现,这种坚持就带着些令人讨厌的固执。然而她的要求也并不能完全算是无理取闹,大爷抱怨了几句之后,还是叹着气给她放了其他几个摄像头的拍摄画面。
同样一无所获。
“这一次死心了吧?”大爷看着她,摇了摇头,“你确定你的画真的是昨晚被人为破坏的吗?监控什么都没录下来,会不会是你……”
记错了,或是哗众取宠?
他看着垂着头的纪千羽,顿了顿,这句话到底没说出口。这么严重的事儿发生之后,她虽然显得焦灼又执拗,但又令人讶异地保持着惊人的冷静和清醒,一次次毫无结果的重复播放也没能让她的眉梢动上半分。
这样的学生,应该不至于。
于是大爷犹豫片刻后,安慰地拍了拍纪千羽的肩,善意地对她进行提醒:“你也可以问问其他人有没有什么线索,想想自己得罪过谁,时间还来不来得及,不然重画一副……今天学校里有媒体来采访,校领导和资深教授一会儿都会过来,你不要乱跑,千万别一时心急,给学校造成什么不良影响,那可就太吃亏了。”
这两下拍肩像是终于将她僵硬的表情拍化,纪千羽回过头看了一眼,站起身,礼貌地应了一声,告别后走出监控室的表情与来时无二,这样的无功而返并没有折损她的冷静坚定,她出了门,靠着天台栏杆看了眼下面,果然看江学校门口聚集了数辆车,扛着摄影器材的人正从车上鱼贯下来。
她在监控室里耗费了不少时间,出来时来采访学校的记者都已经到了。纪千羽在人群中看见了一个脑门光亮的秃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