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侉是一个老兵,虽然没有经历过什么战事,却也靠熬资历熬成了一个小旗,不是一般的小旗,而是西城门百户大人的亲兵头头,虽然说百户这样的低阶军官不该有亲兵这样的特殊待遇,但是也总会有几个铁杆的大头兵,这在军中已经成为了一种默认和默契。
无关于拉帮结派,只是人之常情。
张三侉就是西城门百户的最结实的那根铁杆,他觉得很荣耀,也很有盼头,年轻有为的百户大人,才二十几岁,正是力壮精旺的年岁,升职成为千户甚至更高,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作为心腹的自己,也终究有一天能成为真正的亲兵,甚至亲兵头子。
到了那时候,自己家里进入兵户的行列,进到那个可以减免赋税的特殊阵营,在邻里街坊羡慕的目光里进进出出,就再也不是奢求了。
如同往常一样,张三侉在同样的时间关上了城门,在同样的时辰,代替擅离职守去会老相好的百户大人巡城,在差不多的时间段里,将城门洞角门悄悄的开启,迎回满嘴酒气步履蹒跚的主官。
伺候大醉酩酊的百户大人睡下之后,张三侉长出了一口气,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尽量放轻自己的脚步,向着营房走去,已经是深夜时分,不当值的兄弟们早就沉沉的睡去。
成为百户大人的头号心腹,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代替百户大人管理城西的日常事务这样的代价,张三侉却甘之如饴,哪怕为此,他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不足两个时辰。
就在他要推开营门倒头就睡的时候,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摇晃震得站立不稳,差点没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先是一惊,旋即想起了某个可怕的词汇,紧接着就惊恐的对着这处屯兵楼大声的呼喊起来。
沉睡的战士一个个被惊醒,训练有素的,在这强烈的震动下穿好衣甲,抄起靠在墙上的兵刃,摇摇晃晃的向着城墙上涌去。
“别上城,快去空地集结,不是敌袭,是地龙翻身,是地龙翻身啊!”
张三侉指挥着被吓的睡意全无的战士们,向着城墙下的空地集结起来,等到所有人员都已经安全就位,这场突如其来的震动也告停止,好在没有人员伤亡。
“张头儿,好悬啊,兄弟们刚才连路都走不利索,这要是还是前些年的土城墙,这会儿咱们八成都得给埋喽。”
张三侉站在只是生出一些裂缝的城门洞附近,伸手拍了拍看上去全无大碍的城墙,心有余悸的随口应和了一句,心里却暗自夸赞洪武陛下英明,在原本的夯土城墙上有加筑了石砖,不然自己和这百多个兄弟不可能还好端端的站在这后怕。
唏嘘了半晌,他突然发现这些兄弟当中好像少了个人似的,可是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少了谁。
良久的思索之后,他愤愤的一拍自己的脑门,惊慌的骂道:“老子娘哎,百户大人呐!”
这位年轻的百户被张三侉等人抬出来的时候,依旧还在酣睡不醒,嘴里细细的嚼着被震下落入口中的砂石,甚至有几点血沫从他嘴角溢出,还依旧含含糊糊的嘟囔着:“窈娘啊,你今天这羊蹄子煮的不够烂啊,直硌牙,一会到了床上,你可得好好补偿补偿军爷,嘿嘿……”
几乎所有的大小头头都知道这位百户大人在外面有个姘头,今天总算是知道这姘头是哪一个楼子里的姑娘了。
张三侉咂巴咂巴嘴,有点不是滋味,不是说好的,在自己去给她赎身之前不接客了吗?也没几天日子了。
“老子娘的,这个窑姐说话和放屁一样,说好老子下个月开了饷银,存够了钱就接她出楼子,姥姥的,鸨妈也忒不是东西了,这不是给老子扣绿帽子吗?”
这些话是张三侉的心声,却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而是一个他平日里最要好的兄弟。
他黑着脸看向那个兄弟,想着要不要把怀里的那张预付了银子的票据拿出来,据理力争一下,却发现这话有些说不出口。
和他一样黑着脸看那个抱怨的兄弟的,可不仅仅只有他,周围聚拢过来的头头没几个是脸色好看的!
一人多卖!这是被那个黑心的老鸨子和那个没情谊的窑姐给坑了!
将这些纷乱的心绪排解出去,手头还有正事要办,摊上了天灾,估计用不了多久知府衙门的救援命令就会过来,可是现在主官醉的直说胡话,怎么接令?
“那个谁,赶紧去接一桶水过来!”
大冬天,被一桶都快结了冰的水,一下泼醒是什么感觉,这位百户大人这辈子都不愿意去回忆,醒过来之后分清楚了状况,跳起脚来就把手下的这些大小头头一人来上一脚出够了气,这才开始点兵聚卒,准备等待知府衙门的命令一到,就开始救援城中百姓。
张三侉和一百多个守城门的士卒,没有等来知府衙门的命令,却等来了二三十个平民打扮的“闲杂人等”,然后,被一块黑漆漆的腰牌瞬间接管。
他发现这伙把自己这些大兵指使的像狗一样左奔右跳的人里,真正说话算话的,竟然是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半大娃儿,于是更加卖力的做起手里那些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活计,并且督促手下的弟兄,卖上死力气。
他可是听说了,魏国公家的小公爷可就在明州城就学,据说前些日子还把杭州知府的公子一顿胖揍,要不怎么人家老子能当大元帅呢,光看着小公爷的一身霸气,就知道元帅爷爷是多么的彪悍!
炸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