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易冷。
盛大的烟花宴持续的时间不长,待得天空恢复深夜的寂黑,赏客昂着头等待半晌,才缓慢反应过来已经结束了,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心中震撼依旧遮掩不住。
慕禾撑着头,敛眸望见天际之上繁华过后的萧索寂寥,远端殿宇楼阁,奢华富贵。忽而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她不应该将九龄送到这样一个地方来。
她不爱权势富贵,却深能体会大多人都是喜欢此道的。所以下意识的以为九龄接管栖梧山庄心下定然岿然满足,既如此,他若能同韶雪殿联姻,便是锦上添花。可一番而来,她甚至没有问过他乐不乐意。
若他不乐意,却仅仅因为是她的要求而答应前来该如何是好?慕禾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发慌。
可这毕竟只是一个缥缈担忧的念头,九龄心中如何作想她还并不清楚。梨轩臣已经逐客,她突然再上去不仅抹了他的面子,还显得有些不知好歹。
扫眼瞧见对面的温珩,忽而又想起,”尉淮此番在这,是你诓骗他来的么?不是他自个的意愿罢?”
温珩笑容不减,“不是。”
“你无需骗我。”慕禾叹息一声,再度合上手肘,趴回桌上,“尉淮并不是会审视大局之人,不然他堂堂皇帝怎么会在战乱初歇之时,就自个跑出宫来?既然不懂审视大局,自然也不会为了朝堂利益,来同韶雪殿联姻。不是你诓他,还能是什么?”
“我只是告诉他,你在这。”温珩手边握着一盏空盏,指尖轻轻滑过杯沿,“说的都是实话,怎么算诓骗?”
话题到这,忽而就明晰得有些尴尬了。同前夫谈论一个喜欢自己的人,着实奇怪,慕禾侧了下头,打算止了这个话题,“好罢,其实也没关系,我想那梨清应该也不会看上他。”
“这话的意思,是陛下不够好么?”温珩声音淡淡的,含着丝缕的笑。
慕禾听他这样回,虽然有些预料之外,却也有些松一口气之感。纵不敢相信感情之事在他那可以这样轻易调节,不过看来他当真是放下了,至少不会是男女之情,若是按着从前的性子,他定当是会冷不丁的冒出一句醋意十足的,“那阿禾你可瞧得上?”
其实能够理解,处了十多年,两人之间早就不是单纯的爱情,或有亲情,亦或有相知相伴的脉脉依赖,并拢在一起早分不清熟多熟少。他之前缠着她,兴许也是不想让她恨他。待得她不再恨他,他也能放下一道心结,随着释然一道解脱,不必因为分不清亲情爱情,而伪装成喜欢她的模样。
所以她一开口,他便道放下了,就这么简单,他或许像从前的自己一般福至心灵。不同的是,当初她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温珩是居心叵测的。而他,则是意识到,对她还是亲情多一些。
一方感情,两人不同的看待,爱或不爱本就在一念之间。慕禾觉着自己能看开实在明智,无论前尘,她不想再继续一败涂地下去了。
“他自然很好,只是多数的时候性子上来,却是需要人哄着的,梨清年岁方才十三,怕是会同他合不来。再者,梨轩臣那样的性子,怎会容忍尉淮的孩子气?”顿一顿,“唔,你不是道他是来找我的么?我觉着你还是不要这样戏弄他得好,毕竟他待你是真心的,你不知道他同你赌气之后离宫,跑到梨镇来,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雪下……”
“别说了。”三字沉静,格外突兀地卡断了慕禾的言语。
温珩手中的杯盏咔嚓的一声轻响,不晓得是哪里出了差错,至少从外观上看还是完整无缺的。
慕禾从臂弯中抬起头,深望着温珩自上次受伤以来就一直苍白失血的面容,眯了眯眼,“我从前就想问了,你是不是对尉淮有二心?我说这些,你愧疚了是么?”
温珩微微一笑,竟莫名给人一种天真无邪之感,“没有。”此回的语调没有方才的生硬,仿佛是面对抬起头来的慕禾,又遮掩了许多情绪。
慕禾得了这一句回答,登时有些后悔,暗叹自己怎么一句话里头问两个问题,他这“没有”答的是前头的还是后头的呢?
好罢,其实北陆的事跟她没什么关系,事已至此,温珩也不会为了她一句话而改变心意。方才若不是被他突如其来的一丝火气弄得同样有些上火,她也不会按捺不住好奇问出心底的话。
沉默半晌,才道,“烟花看完了,你可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我想要趴一会,你坐在这有动静,我睡不着。”
他道,“阁楼临水,夜里有风,你睡在这会冷的。”
“你可能不太知道。”慕禾瞥他一眼,“这两年我吃了不少药,把身子调理好了,不再若从前那样极度畏寒了。这点风倒是无碍,就是想要清净一些。“
温珩沉默了一下,烛火的浮光在他若无暇白玉般的面容上镀上一层淡淡的暖芒,眉含仙峰,眸蕴灵水,淡雅禁欲至极反倒有种别样的魅惑之感。
“我知道。”若玉石一般的指尖抚在杯沿,仿佛要比那上等的白瓷还要精致细腻几分,指尖停顿,仿佛有些退缩,又仿佛不得不说,“我经常来看你,所以知道。”
慕禾嗯了一声,心中无甚恻动,“这个我早知道了。可我想要强调的是后头的那一句。”
然温珩还未开口,紧绷的厅门便给人扣了扣,外头的人唤道,“慕容庄主,温相,殿主道可以上去了。”
慕禾揉了揉太阳穴,眼见是睡不成了,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