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紫嫣将车窗推开了一指宽的缝隙,望着朦胧的夜色下,一丈之外正在为乌骓刷洗背毛的项羽,心里隐隐一阵酸痛。这些时日,她根本不敢仔细看他,此时在这样的月光下,他看上去真的清癯了不少。
是啊,若不是小雅提醒,她才恍然发觉,这些天来他真的都不曾笑过。她的一颦一笑、一怒一喜,真的时刻牵动着这个男人的心吗?
“夫人,食厨到了。”小雅领着食厨在车外候命。
莫紫嫣推开窗子,对着车外朗声问道:“可还有不曾用膳的士卒?”
“夫人,将士们都已用过晚膳。”食厨回道。
“哦,那就算了。我晚膳没用多少,突然觉得腹中有些饥饿,本想让师傅为我做碗热汤面,既然将士们都已用膳,就不必为我一人开灶了。”莫紫嫣道。
“本王……本王,还未用膳,正想吃碗热汤面。”一丈之外的项羽忙接过话来:“快去做锅热汤面,关中天寒地冻的,没吃饱的将士们就再吃碗。”
“诺。”食厨领了命,赶忙去生火做饭。
不一会儿,热汤面就做好了,项羽命食厨先将一大盆都端给紫嫣,小雅端进马车后,紫嫣只是盛了一小玉碗的面汤,肉和鸡子却一块未动,便让小雅都端出去。
“夫人,您只要汤吗?”小雅好奇地问道。
“怎么今日那么多话。”莫紫嫣道。
“哦……”
小雅低头看着这一盆的面,突然像是什么都明白了,暗暗一笑:晚膳才不过半个时辰,夫人怎么可能会饿?分明就是为了大王,才故意说要吃热汤面。
唉,明明心里有对方,却要装作无视,何苦呢?
“奴婢知道了。”小雅道。
“你又知道?……”莫紫嫣抬头看着她。
小雅将热气腾腾的汤面端给项羽,说是夫人让给大王的,项羽看了眼马车的方向,端着食盆席地而坐,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那种满足感,落在莫紫嫣眼中,升起氤氲的雾气,弥漫出一片片浓浓的心疼。
关中这场大雪,再次阻碍了大军入咸阳的速度。
秦朝曾在关中地区修建了三百多个离宫别馆,而这些离宫别馆之间都以复道、甬道、阁道等各种道路相连接。据说秦始皇当年,每征服一国,便命工匠图绘对方宫殿,在咸阳附近仿造重建。渭水北岸建成了各具特色的“六国宫殿”。
虽然这一路上,被大雪阻碍了行进的速度,但是途径这些离宫别馆,倒也让将士们和各路诸侯常常为之兴奋不已。别宫尚且如此壮丽,那咸阳宫,该是怎样的气势如虹……
此前在巨鹿,各路诸侯都已拜项羽为上将军。而后,刘邦在鸿门宴上也尊其为‘项王’。项羽自是认为,这“关中之王”的名分,已毫无争议的属于他——这灭秦的天下第一功人。
他笃信,楚怀王不会有任何异议。
然而出于君臣之礼,项羽还是派人回彭城,向怀王禀告破关入秦的情况。
三日后的黎明,东方天界泛起鱼肚微白,大军踏着尘霜,终于来到咸阳城外。大雪初停,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残忍的席卷着地上的冰雪,天空中笼罩着灰色的雾霭,更让这座皇城,充斥着黑色的神秘和冰冷的气息。
一入城门,隐约看到几丈之外,道路两侧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因着大雾弥漫,辨不清是何物。
随着前方将领一声令下,全军整齐划一的步子陡然顿住,前方已经有人先行入城查探。
派出的人在一刻之后,回报说:“咸阳城中的百姓,知道项王今日入关,一早便于城门内跪迎项王的大驾。”
今日同乘在一辆车上的的莫紫嫣和亚父,顿时升起了疑心。秦国被项羽所亡,咸阳的百姓又怎会心甘情愿地夹道跪迎?并且又是谁告诉了百姓,项羽今日入城的消息?
大军缓缓的入了城,莫紫嫣和亚父从车窗内向外望去,看到街道上分跪在两侧的百姓,越来越觉得此事蹊跷。待到临近后,又看到百姓们神色拘谨,一副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难道他们是迫于某种威胁,而不得不早早于此跪候?
“亚父,您觉不觉得这咸阳城中的百姓,很是奇怪?”莫紫嫣的目光落在车外,她努力去捕捉每一个可疑的细节。
亚父亦是早有察觉:“岂会不怪?照理说,项王入城,此处的百姓是不可能提前知晓的。”
“哼!”亚父冷哼一声,又道:“将我等的行踪掌握得如此清楚,看似是在有心讨好项王,实则是让百姓惶恐而心生怨恨。”
莫紫嫣关上了车窗,回望着亚父:“亚父是说……刘邦?”
便见亚父抄起手,微微颌首道:“能出如此卑鄙伎俩的,不会再有第二人!”
想起那日在鸿门,未能除掉此人,亚父就不住的连连叹气。
“刘邦显然已经俘获了这咸阳城的百姓之心,却不知他究竟对百姓做了什么?竟让他们如此惧怕大王?”莫紫嫣道。
秦朝覆灭,乃是失心于民。民心向背,即是天下得失。
在秦人之地,让秦人受尽屈辱,让他们迎接将他们灭国的仇人?
这才是刘邦的真正用心,他的确深谙此道。
莫紫嫣心道:得想个法子,让项王得到秦地的民心。
项羽所到之处,百姓齐跪地迎接,楚军士卒及各路诸侯,皆纷纷振臂高呼:“项王万岁,项王万岁!”
强大的胜利感,将项羽推向了天下之巅。天下诸侯皆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