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二年的春节注定表面宁和,其实内里却是。国丧过去,宫中披红挂彩,处处透着喜庆热闹,一派祥和景象。
大年三十晚上,胤禛按照历来的旧例在乾清宫举行家宴,这也是自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在宫中大设宴席,如此一来排场可想而知。
满族春节本就源于汉族习俗。努尔哈赤建立后金政权后,天命三年起兵进入辽阳、沈阳地区,在汉族经济文化的影响下,满族社会发展起了很大的变化。尤其是皇太极即位后,顺治元年清军入山海关定都北京,大批满族居民迁移关内,与汉族杂居共处,在经济文化彼此交流,互相影响,关系密切。天长日久的文化熏陶下,汉族许多习俗文化被满族人民所吸收,春节便随之而成为满族与汉族共俗的传统节日。
正因如此,就连普通百姓不管日子过得多苦都要吃顿团圆饭的大年三十除夕夜,对于身居皇宫大内的清代皇帝来说,春节的团年饭自然就成了不能脱离的人之常情,也要在除夕和皇后及众妃嫔们在乾清宫举行家宴。因为皇帝与后妃们平时除了日常的翻牌子召寝的时候能见上一面外,很少有机会能在一起饮食娱乐,所以相对于民间百姓,乾清宫家宴更有特殊的团聚意义。
不过真正的乾清宫家宴可不会出现如同前世某些影视剧里那般宗室诸王与后妃们男女欢聚一堂的场面。事实上,宫中无论是典礼还是宴会,除了后妃、未出阁的皇女和未成年的皇子外,整个乾清宫家宴上只有皇帝这一个真男人存在。就连那些已经成年出宫开府建牙的皇子也不能参与其中,而皇帝与皇子及宗室诸王的宗室宴是在次日正月初一举行,通常称为“亲藩宴”,它并不是典制上的乾清宫家宴。在如此内外分明的规制下,一旦宫妃入宫,那些劈腿爬墙的狗血剧情基本上是不可能出现的存在。
从十二月二十四日开始,乾清宫就开始营造过年的气氛了。乾清宫丹陛左右就开始安设万寿天灯,每天晚上天灯都要点亮。在万寿灯后面,左右都悬挂万寿宝联,每幅宝联两面都用金丝绣上联句。万寿灯光映照在宝联及其金字上,使得黑暗的夜晚特别透亮,营造出浓烈的新年来临的喜悦气氛。
乾清宫家宴前夕,宫人们忙忙碌碌,按照礼制布置宴会现场。乾清宫檐下陈设了中和韶乐,乾清门内陈设了丹陛大乐,交泰殿檐下陈设了中和韶乐。在乾清宫内,每人一张的宴桌按照严格的等级秩序排列。皇帝宝座前设金龙大宴桌,左侧地平上,面西座东摆着皇后的宴桌,其余嫔妃的宴桌排在左右,所用的餐具也不一样。
宫人们忙碌布置会场时,妃嫔们也早早准备好,先去永寿宫给皇后请安,然后等着与皇后一同前往乾清宫家宴会场。
在永寿宫,我又见到了年氏,依旧是病恹恹的模样,精神头显然很不好,只是在这样的日子里也只能强打精神,带着不自然的浅笑安静地坐在一旁回应众人的礼数。在她的身后站着怀抱福惠的谭嬷嬷,谭嬷嬷手中抱着刚满周岁的福惠。福惠虽说是年氏在我精心调养后生下的,比年氏起那些刚出生就夭折的婴孩要幸运许多,可是因着年氏本身母体羸弱,福惠这孩子多少还是有些先天不足之症,没有周岁孩子该有的圆润,小小的身子显得几分单薄。只是眉眼与年氏几分相仿的面容上,那双乌黑清澈的眸子看起来分外灵动,让人看得格外心疼怜惜。
我领着弘昼跟着钱氏与弘历一起进入时,年氏看了我一眼,二人眼神交换间,年氏唇边的浅笑多了一丝无奈,那一瞬我似乎看到了她眸光中流露出的孤独无助,料想在这个没有秘密可言的皇宫中,那天离开时被胤禛堵在门口告诫我不许再插手的事已经被她知晓。面对她的困境,我心有戚戚,却又无可奈何。
因着家宴,沉寂数月的李氏也出现在了永寿宫里,这一次她倒是比过往收敛不少,尽管依旧是那副别人欠她八百吊钱的模样让人不喜,但好在一言不发地安静待着,没有再说什么让人糟心的冷嘲热讽。
懋嫔依旧病着,自然不适合出席这样盛大隆重的家宴。倒是宁嫔武氏的变化颇大。自从她入宫后,胤禛就对她一直冷落着,即便是给了品级封号却是一次牌子也没翻过。乌拉那拉氏对于可有可无地人素来是权当不存在,武氏之于她既无威胁妨碍又无利用价值,也就没有过多关注和照应。如此之下,武氏独自一人住得钟粹宫与冷宫相差无几,而这位又是个孤高清冷自视过高的,也不屑于主动与各宫走动,更不屑打点贿赂,起初还仗着自己是先帝定下来的身份时不时摆摆架子甩甩脸色。可是宫闱不比内宅,见惯场面的宫人们本就是多半是攀高踩低的,服侍如此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主子心里难免生出埋怨,加上她这幅做派,明里暗里地也给她受了不少冤枉气,也让她渐渐明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所以此番将她,依旧是那般空谷幽兰的气质,却没有了最初的冷傲孤高,低眉顺眼地按着规矩行礼问安,举手投足间多了谨慎与顺从,看上去反而更加我见犹怜起来。
“看来咱们的皇上又要多一位心头好了。”钱氏唇角牵起,附耳对我半认真半戏谑地悄声说道。
“花无百日红,咱们本就不争这个,谁好不好,与咱们何干。”我抬手用帕子掩下唇边的笑意同样只有我俩能听到的声音回应道。
钱氏轻轻拍了拍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