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
今日乃是中秋佳节。从前几日开始,便有宫人送了几套精致料子来公主府,说是给公主驸马新换上的衣裳;待十五正日,须得回宫去,和众皇家人开宴赏月。而也正在这日,皇帝的胞弟岳王从封地回京参拜。
岳王,名柏道文。在大宁王朝建立之前,他是前朝大延的户部尚书。对于柏道成当年的宫变并没有参与,柏家称帝之后,也只是告退封地,不问政事。
也只是每年的中秋,岳王才从封地赶来,和帝王一家共叙亲情。
这日中秋,连聿和柏倾冉也是早早便到了皇宫之中,正装衣冠,跟随着皇帝等人一同在宁和殿之前等候岳王的轿鸾。
柏道成作为兄长,对于这唯一的弟弟还是很疼惜的。今日中秋,皇宫里早就准备下岳王喜欢吃的喜欢看的、各种菜肴或是增兴节目,无一不是为了岳王。皇宫上下,无人不说皇帝与岳王之间手足之情感人肺腑、事实上,在柏道成心里,这个弟弟没有多管他事,便是一个值得疼的弟弟。
若是嘴里说的话都多出来一句,那么这个弟弟就讨嫌了。
中秋天气,今日的天是一片蔚蓝。
柏道成和发妻皇后,率着几个儿子,以及公主驸马众妃嫔,在宁和殿前已是等了许久。这时远处的朱漆宫门才缓缓地推开,并着岳王的参拜队伍。
四十八顶垂珠赤伞,九十六个身着麦色蓝领袍褂的宫人二人同持;宫人之中,那明黄色装饰金辂行于其中,里外共履三层的黄缎幨帷,四根黄段系带绑在车轸上。后树有大旗十二面,旗上各绣着金龙,并一个‘岳’字。
岳王车架直到白玉阶梯跟前,方停了下来;车架之内,走出一名中年男子。
与柏道成一样,同样也是四十多的年纪;只见他披着暗红色薄衾,里着深蓝色的盘龙面子长袍,腰围五柄红玉金丝带,冠着朝天珍珠发冠,徐步向皇帝而来。面容之间,因年长而愈发与柏道成相似,却只是在鼻翼之下蓄了胡子,不似柏道成留至下颌。
岳王身后,还由宫人护着一名同披着薄衾的女子慢步而上。
未待岳王走近,柏道成已经先走出几步来迎接他。
“臣弟见过皇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弟不必多礼!”
柏道成连忙将他扶起,开怀笑着:“皇弟一路从岳地赶来,实在辛苦。一年不见,皇弟倒是精神不减,气色不错啊。”
“皇兄哪里话,只是沾了皇兄的福气罢了。”岳王微笑着,复又向身后引过那名同披薄衾的女子来:“惜儿,快来见过你皇伯父。”
身后那女子点头,走近岳王身边,向柏道成福了一礼:“见过皇伯父。”
“多礼多礼了,”柏道成有些惊讶,笑问:“这莫不是倾惜?”
“正是呢。”岳王回笑。同为柏家人的柏道文,年纪到此,膝下也只是仅有柏倾惜这一名郡主。早些年柏道成本说将一名皇子过继于他为世子,却被柏道文拒绝了。这岳王自己心里也清白,守着一个女儿总比守着儿子来得安心。
“哎呀呀,你看朕这、都老糊涂了,倾惜今年满十六了啊,怪不得会随着皇弟一同到这皇城来了!”柏道成笑了,指回身后儿女:“倾惜,可还记得你的这些皇兄皇姐们?”
柏倾惜略略看了众皇子一眼,微笑上前。
从太子柏澈开始,太子、太子妃、三皇子、三皇子妃、四皇子都是一一行礼。只是走到柏倾冉跟前时,柏倾惜停顿了一下。
柏倾冉身边,正站着连聿。岳郡主只见是一个和长公主年纪相仿的英气少年,身上着了雪白色的赤蟒纹样圆领长袍,头上的红玛瑙紫金冠垂下来两条赤色丝绦,衬着少年脸上不失礼节的一抹微笑,差些晃了这岳郡主的心神。
“这就是之前传遍大江南北、少年英雄的长公主驸马吧?”倾惜只是笑了,仍旧向着她二人福了一礼:“见过长公主,见过驸马。”
柏倾冉淡笑:“郡主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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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宁和殿外,皇家宴。
岳王柏道文坐在上席侧边,望着座下皇子众臣以及丝竹弦乐,思绪不禁回到了十六年前的元阳盛宴。这一幕,是何其地相似。再看座上兄长,这十六年来的亲情冷淡,岳王早已不奢望还有任何进展、只是每当夜里想及大延,心里就会痛。
将手中酒杯的酒轻尝,抬起头,却看到坐在自己对面位席的当今驸马,连聿。
连聿也看到了岳王投来的目光,只是礼貌一笑。
岳王心下却是有了些疑惑。这个少年,好熟悉。复又仔细地看了看她的打扮,以及那副精致五官。在自己脑海里的记忆中找寻了很久,最终惊得瞳孔一缩。
前朝延太子子桑统。
“世间上,怎么会有那么相似的容貌…”岳王柏道文在前朝,是户部尚书,同样也在前期任为太子侍读。故而对子桑统的容貌可谓是特别了解。只是今日,为何会在大宁的宴席之上再看到这样相似的容颜呢?
依稀记得十六年前,太子子桑统的血脉是随着太子妃韶筝藏于火海之中的…岳王想着,却又被自己的另一个猜测惊到。如果说,那一次的大火之前,太子遗脉就已经出生呢?
岳王再向连聿看去,只见这驸马和身边的公主交谈甚欢。心中的疑虑,终究还是压下。
兴许只是一时的错觉。现已是大宁的天下,再想这些事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