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九王,自纳妃那两日空闲了一回,之后就没停下来过,这日好容易得闲了,见贾兰从书院过来,便叫了来说话。三言两句就说到宁国府的事上了,见贾兰面无异色,笑道:“我还当你会寻我求求情呢。”
贾兰一眯眼睛:“王爷是觉着圣上的旨意里还有可商榷之处?”
九王一口热茶噎在喉咙里,好容易咽了,叹气道:“你还不如一开始就好好习武,粗豪些倒不怕。偏跟那两个学了这许久,满肚子心眼子,你才多大点人?不累得慌?”
贾兰坦然摇头:“师伯说一般都是同我们打交道的那个觉着累得慌。”
九王不禁又噎一回,故意道:“怎么说也是同宗同族的,怎么没见你问过一句?”
贾兰道:“圣上已经令大理寺都察院并内阁的大人们共议同审了,够多人在问了。再说……王爷也没有在这里头担事,属下问王爷什么。”
九王砸吧砸吧嘴:“你师伯的话真一点没错。”
忽然宫里相召,九王便换了衣裳带了贾兰一同进宫去了。也不晓得这皇帝怎么想的,这九王新婚,炕还没焐热呢,又要给支到南方去。
九王皱眉:“皇兄,我可只会种地。”
皇帝点头:“正是有这上头的事。林大人那里监造海船,说是有个船队回来说北边有大块土地无人耕种,不知真假。也不晓得那块什么气候,能种什么东西,你过去同林大人商议着看。”
九王更皱眉了,这北边战乱不断就是因为连年大寒,草量不足,牛马食料不保,民生难以为继,这才一力想往南边抢夺财货来。怎么这里又出个北边大片无人耕种的地来?倒是也有几分惊奇,且如今有贾兰在侧,他也不怕那什么鞑子蛮子的,遂领旨回头安排随从人员去了。
贾兰自然在名单中的,恰好如今他师伯同先生也在林如海那里,这一去倒聚齐了。只书院里还有些农事上的琐碎需去交接一回,都利索了,又往庄上去同师叔公别过,去见了一回迎春,这才回府里见李纨去。
李纨听说贾兰又要出门,便道:“去见见你四姑姑吧。”
贾兰正有此意,就去栊翠庵见了惜春,两人嘀咕了一回,不知商议些什么。
等外头传话来道贾母小歇醒了,李纨又带了贾兰去见贾母同王夫人,两人听说是跟着九王奉旨办差。这个时候,自家子弟还能得亲王重用,实在是件好事。自然都口上勉力一回,又叮嘱几句保重身子等话。贾母还让拿了块刻着麒麟的脂玉佩出来给了贾兰,完了又让他去见贾政。
贾政这日没信。贾府出了偌大的事,自然天下皆闻,王子腾同林如海虽不在京中,也都各自写了书信来。王子腾的信里直挑明了事情是有人给贾府下的套,要说起是哪个,几乎都摆在明面上了。又道如今只能使围魏救赵之策,以牙还牙,让他们自顾不暇,方能保得平安。
林如海却另是一番口气,他道:“木秀于林而致风摧,天予者虽必不能拒,人行时却大有地步可退。针锋相对,以势相拼,莫若敛翅静气,再待风起。”
贾政一时也想不明白这两个该取哪一方才好,听外头报贾兰来了,便索性放下心思,唤他进来。
贾兰上前给贾政行了礼,贾政让他起身,又问了两句学业差事的话,贾兰才把不日又要随九王出门办差的事说了。贾政听了感慨道:“小小年纪,倒难为你了。”
贾兰不以为意:“祖父不是常说□□爷爷十四领兵,十六封将?孙儿这才哪儿到哪儿。”
贾政听了拈须笑道:“你倒是个有志气的。”说了这话,心思不经意就转到了宝玉身上,倒像忽然挨了一刺似的,立时又收了回来。
贾兰看贾政神色,又道:“如今家里频发大事,还请祖父保重身体,勿要过于忧心。”
贾政点头道:“祖父晓得的,兰儿放心吧。咱们家是开国功勋,你太爷爷和□□爷爷都有救驾之功,如今……说来也是我们子孙不肖,只有先祖庇佑,总会无恙的。”这话说来又像是安孙子的心,却又更像是宽慰自己。
贾兰想了想却道:“祖父,东府的焦大是不是也救过另一位□□爷爷?”
贾政听他忽然提起焦大来,有些愣神,贾兰看了眼自家祖父,缓缓道:“焦大的功劳论起来倒好有一比?只前些年不是被打发到庄子上病死了。”
贾政听了这话一时如遭雷击,深吸了几口气,强自镇定道:“好了,兰儿,你记住,这些话往后不可同人乱说,更不能在王爷圣上面前说起,可记得了?”
见贾兰点头,才略放下心来。一时也没心思再同贾兰说旁的了,便叮嘱他两句外出小心,专心办差等话,就让他去了,自己则回身往里头寻贾母去。
贾母同王夫人都在,见贾政急匆匆来了,笑道:“见着兰儿了?”
贾政点头,又道:“儿子有些事想同老太太商议。”
贾母见他郑重,便让伺候的丫头们都先下去了,才问:“什么事这么要紧?”
贾政斟酌着词句道:“近日家里频发祸事,儿子细想了一回,总是对子弟约束不严之故。想着倒不如告老辞官,回来多管教后辈为好。另是家中奴仆,也需好好管束,以防落了错处于人手中,徒生事端。”
贾母听了有些迟疑,王夫人忍不住道:“老爷,这、这娘娘如今正……怎么好好的倒要辞官?这是谁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