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乘良驹拉着金根轺车,稳稳停在了苍德国公府的门前。
不等随从放好踏脚的凳子,银丝滚边的缎袍已坠在了地上,卿安念颀秀的背影像是一道风,穿过国公府的大门,只留下一阵清贵雍容的龙延香气。
“殿下您……”侍从的话没有说完,卿安念已过了国公府的前堂。
殿下这般形色匆匆,究竟是为了何等大事?
国公府的厢房内,三匀香未熄,十二画纱绢屏风后面映出两道淡淡的身影,像是晕开的薄墨。
卿安念端着玉觞,并无饮的心思。
“景礼她可在?”温润的声音打破寂静,扰了苍德赋手中烹茶的动作。
跪过在玉簟上的苍德赋,一笑,放下了手中掠去茶沫的竹勺,“太子身边不乏如花美眷,为何一直惦记着微臣的妾室?”
卿安念一窒,他送她走,是因为知道她惦记千年的人是苍德赋,是想成全她的幸福。却不知,长歌入宫后发烧不止,逼问了宫人才知道,长歌在国公府里对景礼动用了私刑,自己反被她的惨叫声惊出了病。
他的妹妹性子骄横无度,此番滥用私刑,绝不会手软。
而苍德赋一心只护着他的妹妹,景礼受了苦痛,也无人申诉。既然苍德赋无法保护她,那自己就将她带走!
或许有一天,苍德赋会明白自己挥霍失去的是什么。但他不想等到那一天!
“景礼只是苍德公子未过门的妾室,可否割爱相让?”
姬妾视为玩物,贵族之间相互交换亵玩,或用美人换得前途官爵都不在少数。
但这句话却像是戳在了苍德赋的软肋上,心里升起异样的不悦烦躁。
怒气胜过理智,连苍德赋自己都不敢相信下面的话是出自他之口,“她不过是个失了清白,四处招蜂引蝶的贱奴,也配得太子殿下的青眼?殿下留她在身边,就不怕脏了自己的身子,跌了份?”
卿安念握着玉觞的手,用上了极大的力气,才抑制着没把滚烫的茶泼到对坐人的脸上去。景礼为他做了那么多的牺牲,也不过是他口中品德败坏的贱奴。
这个男人可有心?可能感受到她的一腔热忱和自己的冷漠无情?
许久,卿安念还是牵出了笑意,“苍德公子说得这些,我都不在意,我只要带她走!”
带她离开这座囚笼,离开这个无心无情的男人。
苍德赋呼吸的声音越发凝重,好似喘不上气,“除了她,太子殿下想要谁都可以!”
“为何她不行?苍德公子厌恶她,鄙薄她,留在身边也是碍眼,不如交与我,我会好好待她。”卿安念透过薄薄茶烟,望着神色紧绷含怒的苍德赋。
他还是看不清自己的心,亦或者,他本就无心。
“这样朝三暮四的女人,我实在交不出手。太子日后要担社稷重任,身边绝不能留有这种女人!被歌儿素来不喜她,要被歌儿知道的话,怕是要闹出事来。”苍德赋目光淡淡,与卿安念相对。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这些伤人的话,是为了自己的私心,为了留下她。
太子位高权重,他开口要人,自己不得不给,除非能找出冠冕堂皇不给的理由。幸好这些话,那个傻丫头听不见,如果听见,该会像上次让她入水找玉佩一般,让她生恨吧!
他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
他不是无心,只是这颗心藏得太深,让所有人都辨不分明。
“苍德公子,你不愿将她交与我,你能否好好待她?”卿安念手握玉觞,望着碧玉色茶水中泛起的涟漪。
他也担心,景礼不愿跟他走。
苍德赋伤她千万次,她还是深爱着眼前这个男人。不像是缘分,更像是命中一道过不掉的劫难。
苍德赋轻抿茗茶,笑意不明道:“她是微臣的女人,如何对她,也是微臣自己的事。”
到最终,他还是不肯许下一句承诺。
卿安念轻声一叹,眼波朦胧似雾,“苍德公子,望你回首一日,终不会后悔。”
后悔?他不会的!他会对景礼好,带她去看江南桃花,再不许任何人欺负她,哪怕歌儿也不行!
他会不惜一切弥补他曾经犯下的错,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自己的身边。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暮春归故里,林花落尽子归啼。
景礼睡在床榻间,时而昏沉,时而清醒,不知岁月变化,却也知他要大婚了。
不归楼成了一座空楼,只剩下了她,其余的死士杀手都被苍德赋解散了。
门外再无春娘的笑声,门内再看不见阿七瘦长的身影,就连走动的脚步声都消失了。
苍德赋过来看她的时候,景礼睁着再无光彩的眼睛,似在想事。
见到他之后,费力地侧过了身子,用手指艰难地比划着,“主子放我走吧!”
她这幅样子,宛若画成的纸人片,不能再陪在他的身边了。
猜出景礼比划的内容之后,苍德赋大怒,“休想,我绝不会放你走!”
看着她瘦尖苍白的面容,苍德赋软下了声音,似是哄劝道:“景礼再等等,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待歌儿过门之后,我就纳你为妾。”
她不想做他的妾,也不再奢望什么,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睡下去。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身子再也撑不下去了。
“主子你喜欢的人是公主,何苦不放我离开?”景礼疑惑地望着苍德赋,想要从他脸上找到答案。
她不知自己还有何用处,还有哪点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