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德赋的身子,微不可见的一颤。
冰冷的瓷瓶抵在滚烫的手心里,瓶角棱边戳在肉上,他却不觉得难受。
“那一夜……”他忽然哽住了嗓音,再难问下去。
时至今日,他方才觉得痛,有了悔意。
好不容易止住胸前涌动的情绪,他才继续问了下去,“那一夜,当真发生了……”
他明知景礼能得手,必然是让宋远近了身,可是,他抱着那么一丝侥幸。唯有这样才能让他好受些。
景礼知道他问得是什么,缓缓,麻木地点了点头。
安静的屋中,灯花在跳,能听见他沉重绵长的呼吸声。
“药,你吃了吗?”苍德赋忍着心肺间的钝痛,轻声相问。
景礼移开了目光,眼底发酸涩涨疼得难受。她以为能得到苍德赋的关心与安慰,她想错了。
“将它吃了!”他出声,将药瓶强硬地塞入景礼的手中。
指尖相碰,没有预想中的温暖而是一片湿漉的冰冷。
她没有开口,就听苍德赋道:“你不能有孩子!绝不能有!”
他不能想象景礼怀上宋远孩子的情景。
“我会吃的。”景礼攥紧手中的瓷瓶,想找个地方放下。
春娘给她药的时候,她就该吃下,那时太累,耽搁一夜醒来之后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不是苍德赋的提醒,她也许就会忘了。
她是妖,哪会怀上凡人的孩子……
这但药,她会吃!总归是多一份保障,她不可能怀上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男人的孩子。
只是,她不想当着苍德赋的面吃下,仿佛是印证了她的肮脏一般。
“吃下去,立刻!”他不喜她的吞吞吐吐,要亲眼看着她服下避子的药丸。
女人总会对她第一个男人难以忘怀,苍德赋面色凝沉,不记得这是后院哪个女人说过的话。
难道这个蠢丫头真的对宋远有了恻隐之心,还妄想怀上他的子嗣?这种事,绝不允许!
“主子……”她动了动嘴唇,喉咙干涩,“避子药,我一定会吃,但能不能等一等?”
她想为自己留下最后点脸面。
“不要逼我将药倒进你嘴里!”相对的目光中只有阴鸷,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转了一圈之后,苍德赋在椅子上重新坐下身子,手指敲着扶手,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景礼苦笑,到头来,她依旧没得选择。
在苍德赋动手之前,她倒出褐红色的药丸,没有用水服送,而是直接丢在了舌尖,也不急于咽下去,反而是将药丸一点点嚼碎,让苦涩的药味弥漫在嘴里每一个角落。
舌尖的苦化去了心头的苦。
她一点点品着药味,仿佛是对自己的惩罚。
苍德赋眼波微动,一晃而过的光芒,快得叫人抓不住。
青鸾锦衣垂落,墨香铺天盖地而来。
柔顺未干的发丝缠绵在她的手指之间。
轻薄柔软的唇与她相贴,有谁挑开了她紧闭的唇齿,分享着她嘴里未散的苦涩药味。
时光过去了一瞬,又像有了千年之久。
他粗暴的掠夺,温柔的亲吻,直到弥漫在舌尖的苦涩一点点散去。
她闭着眼睛,睫毛在颤抖,听见耳边有人在温柔问她,“蠢丫头,为什么不咽下去?何苦折腾自己。”
倏忽,涩痛的眼就掉下了泪。
“你不嫌我脏?我的身子……”她慌张擦着泪,磕磕绊绊问道。从耳根到面颊一路泛起火烧的绯红。
莹润的指尖点住了她的嘴唇,细细摩挲。
“你不脏!我也没有嫌弃你脏。”说话的时候,灼热的气息犹带着草药的芳香,那双眸子却依旧清冷镇定。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么说,这么做!
看这蠢丫头吃糖似的吃药,他就有些气。
这幅样子做给谁看?折腾自己,以为他会怜惜?
但偏偏他就怜惜了,苍德赋眉头不展,明明不想吻她,也不想去尝她舌尖的药味,但总会情难自禁。
往往自己还没想清楚,这身子就做出了反应。仿佛是灵魂深处渴望如此去做。
话说回来,她的嘴唇微微干涩,却很柔软,唇齿间也是草药的味道,很是清冽香醇。吻上去之后,他不觉恶心肮脏,反而有些沉醉。
幸好他自律过人,没有再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景礼想笑,这个男人明明就在乎她,喜欢她,要不然为何会吻她?
这么温柔的苍德赋,她抗拒不了,更何况他有浅溪的灵魂,浅溪的容貌。
只是一个吻,她忘了肩膀上的伤,断了的手臂,原谅了前夜发生的噩梦。
这一切都不怪浅溪,都是她自愿的,她甘之如饴……
直到后来,她亲手挖出自己的心脏,救了他心爱的女人。没了多情的人心,才看清楚了一切。
她活得卑微且下贱,在一场早该醒的梦中执着了千年。
飞蛾扑火地献上一切,却不知他亮着的光芒并非为她,只为照暖心头挚爱。哪怕在他光芒中烧尽自己,也换不来他的眉宇轻点。
可那又如何?
执着成了习惯,那便改不了。
明知扑火即死,仍是贪婪温暖的滋味。
谁都救不了她,不论是知晓天机的道士,还是她自己。
相思一旦魔怔,到死都清醒不了。
爱便是如此可悲,可笑……
“你想不想留在我的身边?”苍德赋眸中光影明灭,如此问她。
“想!”景礼忙不迭点头,千年只为等他,如何会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