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纤长适宜作画的手指移开了绢布的灯罩,捏着面皮的一角,轻轻贴了上去。
炙热的火舌瞬间舔上,细腻似玉的面皮在他指间被烧了干净,只剩下一抹灰烬与未散的青烟。
苍德赋轻咳了两声,卷开了竹帘。
夜风萧萧,青烟消散,将那抹细灰一并吹去。
转眼之间,什么都没了……
颀秀的身姿靠在梨花椅上,双手交叠贴在脑后,他合了双眼,并无睡意。
初春的夜似乎还有些冷。
这样的冷,将那极浅的睡意也驱散了干净。
苍德赋放下竹帘,索性坐起了身子,叫来了阿七,“去把她给我找来……”
烧了她的面皮,断了自己的恻隐之心。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青烟的气息,他锁了眉,并拢了两指想要擦干净。
小乞丐在不归楼中已经睡下,体内的药效已经过去,整张脸都在疼,仿佛百手婆手里的刀还在她的脸上割着。
一夜之中她疼醒了数次,手指捏着被角,那一块被角就从未干过。
再睁眼时,耳边有人在叫她,“小乞丐你醒醒。”
她迷迷糊糊地睁了眼,阿七蹲在她的床榻边。
“怎么了?”她忍着痛,口齿不清地问道。
被角落下,瘦削的锁骨宛若两只欲飞的蝴蝶,阿七盯着她的面容看了一眼,温秀的眉眼,算不上惊艳,却如同春江花月般耐看。
这张清瘦的小脸上缠着几层厚厚的布带,隐隐有血迹沁出,阿七光是望着就觉得疼。幸好他是个男人,入了不归楼不需要换一张脸。
“赶紧将衣衫穿好,主子要见你。”阿七起了身子,移开了目光。
“是苍德赋吗?”她乖巧地拿过衣衫套在身上,也不在意阿七在她身旁。
阿七听着身后悉悉索索的身影,不敢转身,嘴里说道:“苍德少爷是主,我们是仆。我们没资格叫主子的名字,小乞丐你得记住喽!免得冒犯了主子,挨了罚。”
小乞丐似醒非醒点了点头,原来自己连他的名字都是叫不得的……
她随着阿七穿过了月色,走过了百折的回廊,到了书房门口。
未过门槛,就已闻到墨香阵阵。
小乞丐一喜,这气息她再熟悉不过。
“进来,”书房里的人开了口,声音淡漠拽着慵懒。
侧身看了一眼,才发觉书房门前只剩下她一人。想来屋中的人是要她进去。
进了屋子后,她踩在柔软的狐裘毛毯上,一股温热透过毛毯传遍了全身。
暖意氤氲开墨香,当真是温暖如春。她低头细看了一会,不明白没有点火盆,为何这屋中会如此暖和,竟连地板都是热的。
“蠢丫头,屋中烧了地龙,你还再找什么?”苍德赋没好气地轻哼了一句,她从进门起便一直低着头,那疑惑新奇的神色都写在脸上,如何能成为不归楼中的杀手。
想着,苍德赋有些头疼,拿起面前的宣纸想要丢到她的跟前。
起身之后,他这才看清小乞丐依旧赤着脚没有穿鞋,他雪白的狐裘织毯上已然有了两个黑脚印。
欲要拿起的宣纸,又被他放了回去。
锦衣轻轻一转,苍德赋已来到了她的面前,“为何还不穿鞋?不归楼中没有鞋给你?”
小乞丐一惊,看着白色狐裘上的黑印,怯怯地想要往后退一步,闻着他身上的墨香却又忍住了。
“不是。”她摇了摇头,脸上的疼痛格外难熬。
化成人前,她是鱼尾不需要穿鞋。成人之后,她勉强找来了一身衣衫,还不曾穿过鞋。
这双脚冻了冻惯了,穿上鞋拘束着,只会不习惯。
但眼下,她似乎犯了错,踩脏了他的地毯。
“我……可以帮你洗干净!”她慌张道,剔透的眸望着他,楚楚的,可怜的,不经意地泻出柔情。
那是一个女子望着心上人才会有的柔情。
哪怕是这张姿色中等寻常的脸,也因为有她双眸点缀变得动人起来。
苍德赋没有说话,嘴唇抿得有些紧。他蓦然有些生气,气她还敢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还是气自己无情地烧毁了她的面皮?
百手婆说换脸一生只能一次,或许有能人异士能换上第二次,将她原先的面容换回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苍德赋止住了。不论是乞丐,还是不归楼中的杀手,都是最微末的存在,不需要他去劳神费心。
他转身翻腾着书房中的柜子,终于找出了一双他不曾穿过的靴子。
“拿去穿上,”他俯身将靴子放在了她微红的脚尖前。
小乞丐望着随他动作垂下的乌发,忍不住扬起了笑意,她的浅溪对她真好!
但很快她就听见了苍德赋凉而淡漠的声音,“脏了的东西,我不会再用。你若不想再毁了我的狐裘毯子,就记得穿上鞋。”
原来他好心为自己找来鞋子,只是不想自己踩脏了他的地毯。兜头冷水浇下,悸动的心归于了平静,小乞丐唇边的笑意一点点收敛,化为了苦涩的弧度。
饶是如此,她还是轻轻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她这样的笑,真丑!这个念头一晃而过,苍德赋不再管她,任由小乞丐蹲坐在地上,不分左右地将靴子往自己的脚上套。
看她这幅笨拙的样子,站在一旁的苍德赋轻弯了唇角,想骂她笨的话停在了嘴巴,还是咽了回去。
这么多年了,她竟是没有穿过一次鞋吗?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先蹲在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