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十,婵儿随拓跋雅布策马行至位于大都以东、拓跋家以北,拓跋雅布的个人林场。西桃、小娆、黄峰、铁阴驾车马同行。
拓跋雅布生性恣意洒脱,十五岁拥有整座林场时,便凭自己的名字,为林场取名“枒柨”。
山林辽阔,地势回逆,形似睡牛,背有羌南山,山高以枕,小溪山泉潺潺不断,林木古树漫山遍野。
山脚下平原处,搭建一排木屋,当中四面方正,为客堂,两侧各接东西廊道,连通居处。木屋周边,即为天然院落,仰可观日月星辰,俯亦有牛羊为伴。
林场常年气候温和,八月间仍光照充足,林间可见花卉盛开。置身林场,深呼吸,满是沁香扑鼻。
第一次深入草原的西桃、小娆等人自是兴奋异常,而婵儿亦是为之醉心雀跃,看过日间景致,褪下骑装沐浴过后,晚间又换上轻便的衣裙,坐在木屋前的阶梯上远观空中繁星。
月光如水,透过林梢照在林场之上,留下斑驳的树影。清凉的夜风吹过草丛,发出沙沙的轻响,别有一番韵律。
“赶路一天,还不早点休息。”拓跋雅布从对侧走来,说话间,在婵儿身边坐下来。身上长衣与白天不同,显然也是沐浴过的样子。
“没有觉得疲倦,反而很精神。”婵儿看向拓跋雅布,笑了笑说道,“拓跋哥哥生长在这样开阔的天地间,难怪这般自在潇洒。”
“我打算在这里住半个月,放松心神,以备来日力有不逮。你若没有要紧的事,我不会赶你走。”拓跋雅布看着婵儿一脸满足的笑靥,忍不住打趣说道。
“唔,明天睁开眼,还是一样的安静和美。”
“明早醒了,就来正堂。还有一个惊喜等着你。”
“诶,有惊喜啊?”
“定是你喜欢的。”
“你这是要把我惯坏,回孤都之后,我一定十分怀念这里呢。”
“哈哈。我不轻易带人来,就怕谁赖在这儿不肯走。不过小师妹高兴,大可随时回来。”
“有这句话,我可以安心入梦了。”
“回屋睡吧。今晚好眠。”
“拓跋哥哥好眠。”
第二日清早堂,堂屋中间一名侍从模样的年轻男子对婵儿行了一礼,说道:
“见过婵儿姑娘。阿莱奉主人之命在此恭候姑娘。”
“你是拓跋哥哥身边的人。”婵儿问道。
“是。”
“拓跋哥哥人呢?”
“主人每年来林场,第二天一早都会先行拜祭恩师。姑娘用过早饭之后,主人就回来了。”
婵儿点点头,目光无意中被阿莱身后桌案上摆放的什么物件吸引住了目光。就见两侧桌案上分别对称摆放着某样器物,其上遮盖绒布,一时不见真容。
“这是……”
“主人知道婵儿姑娘要来林场以后,特意吩咐阿莱回家取了它们来。主人说,这是为姑娘备下的礼物。”阿莱停顿片刻,又道,“婵儿姑娘可要现在一看究竟?”
婵儿闻言,摇了下头,说道:
“我先吃饭好了。等拓跋哥哥回来,再一探这惊喜是什么。”
“姑娘在客堂用饭,还是回房间?”
“就在这儿吧。”
阿莱随即命人把膳食呈递进来,又招呼了两名侍女服侍婵儿用膳。婵儿见状,摆摆手说道:
“不必张罗,我平日不用人侍候。拓跋哥哥回来有什么事,你们再忙就好。”
两名侍女对视一眼,见阿莱不曾多言,便行礼退下。
“主人叫我们称呼‘婵儿姑娘’,而不是‘公主殿下’。说姑娘温良淑婉,没有任何架子。果然不假。”阿莱再开口时,满面赞慕说道。
“阿莱,你跟着拓跋哥哥有多久了?”
“阿莱自小在主人身边,有二十年了。”
“那你可以讲讲拓跋哥哥这位恩师的故事吗?”
“是。主人的师父是江湖上一名隐士,归隐江湖前曾和拓跋家有深厚交情,是以对主人诸多点拨关照……”阿莱于是把往事慢慢道来。
巳时,拓跋雅布回到木屋,见婵儿仍对着桌案翘首以盼,便亲自上前揭开了绒布。两侧桌案上,原是两架精致的古琴。
放置左侧的古琴平首双轸,紫玉花形双足,通体紫漆,金徽。试弹之,琴音松透清亮,颇具金石之韵。右侧古琴木斫而制,琴身黑漆,满布蛇腹状断纹。音色古雅松透,余韵清澈悠长。
“紫漆名海月清辉琴,黑漆为沧海龙吟琴。两琴一为友人相赠,一为先师遗物。”拓跋雅布眼中透出几分怀念,很是珍视地说道。
“琴形纹路优美,琴音清悠松透,确是好琴。”婵儿由衷赞叹道。
“我虽琴艺不精,愿和小师妹合奏一曲。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拓跋哥哥先请。”
拓跋雅布和婵儿依次落座,拓跋雅布选沧海龙吟琴,婵儿便用海月清辉琴。略略沉静片刻,拓跋雅布先起琴音,婵儿会意,随后跟进。两架琴音和鸣,引来两侧居处中人纷纷走近前聆听。
一曲落雁平沙,曲调悠扬流畅,旋律起而又伏,动静相得益彰。曲中可闻雁鸣时隐时现,闭目倾听,则仿佛可见雁群在天空盘旋顾盼的情景。而拓跋雅布的琴音中,鸿雁天际飞鸣,意适心闲之余,似还透露出几分鸿鹄远志。
因着拓跋雅布的弹奏不全按照章法,婵儿的伴音就不免错落迟滞,然而两人一曲合奏,虽不及婵儿和湛暮宵之间连通共鸣,却也别有一番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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