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回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徐福的神色有些黯然,“不管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这条路都要走到底了。”
其实在官场混了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于不太流露出什么明显情绪了,情绪终究只能自己处理,给别人看到了,于事无补,还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除了故意为之外,喜怒悲恐惊这些人之常情,早已经被他丢弃了。
但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在这个少年面前掩饰什么,不仅仅是因为他深知一个师承东离子的少年,对基本的察言观色早已烂熟于胸,更大的原因,可能是他真的觉得此时的境遇之下,把实情和盘托出,在对方面前充分地示弱,反而会起到更好的效果。
果然墨晏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唉,”徐福叹了口气道,“去年出巡,皇上对我等寄于厚望,我等却是空手而归,你道之后我的日子会很好过吗?以皇上的性子,没有立刻把我处以极刑,已经是极大的恩赐了。”
见墨晏沉默不语,似在在等待他的下文,于是又道:“今年重启东巡之事,皆因皇上还对仙山之说寄于厚望,既与长生不老大计相关,哪怕只有些许的可能性,也希望再尝试一下。只是,今年他对我等的态度,却与去年是完全不同了。”
徐福站起身来,走到窗旁,望着稳稳行驶在前方的数艘大船,微微皱了皱眉说道:“你到这船上来找我的时候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我是这支队伍的指挥官,理应在最前方的一艘船中才对吧,怎么会在这里,老老实实地跟着别人走?”
这个问题倒是不难回答,墨晏并没有先入为主地认为指挥官一定会在第一艘船上。倒是觉得直接去问一个知情人,搞清徐福的所在,找起来比较省事,不会因为乱闯而耽误时间罢了。现在听徐福这样说,到是已经隐隐明白他想说什么了。
果然,徐福向前方一指,似乎带着点不忿似地说道:“此时担任指挥官的另有其人,今年的东巡计划,完全都是此人拟定的,我顶多只算是个随从,在听旁人的摆布而已!你说,这种情况下,我有权力决定中止计划,打道回程吗?”
“另有其人,是谁?”墨晏问道。
“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如若不然,也不会到了皇上身边不到一年,地位居然都超过我了。”徐福无奈地说道。
“计划都是那人定的,包括带着这许多祭品?”墨晏犀利地问。他虽然并不确知徐福决定另立门户后为什么还要跑回来,但一见到那些所谓的祭品,就已经猜到个七七八八了。
“这……”徐福略一犹豫,还是没敢把话说得太满,语焉不详地说道,“当然是大家都参与了的。”
“那,我就去见见那个人吧。”墨晏的眼光向前方投去,此时船队正列队斜向东北而行,在海上拖出的白色浪花呈接连不断的弧形,远远望去,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般。
“行!今天傍晚之前我们会靠岸做最后一次补给,明天天明才继续出发,到时我帮你们引荐一下吧。”徐福痛快地答应了,想了想又补充道,“补给的地方也还是我大秦国土,到时候就算是想返程,倒也不算困难。”
墨晏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就算我不道破你的目的,这次再空手而归,你打算怎样面对皇上?”
徐福听了一怔,稍后却是微笑道:“这就不消公子操心了,其实不需要公子提点,我这段时间以来已经渐渐觉得,也许我过去的一些想法是过于偏执了。眼下能够有机会回头的话,倒也未见得不是一件好事。不过如果公子能施以援手,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帮我度过这次灾劫的话,那徐福更是感激不尽了!”
墨晏却并不说话,就像完全没听见一样。
徐福不禁有些尴尬。据他听说,墨晏的师父东离子是相当能言善辨的人,不然也不会以一己之力与一众能人对辨而丝毫不落下风了。没想到到了墨晏这里,却是如此的惜字如金,根本就聊不起来,这到底算是什么传承者啊!不爱说话又怎么能察人心意呢?
但稍一思想又觉,也许正因为是察心术的传人,所以才会更具有定力,除非必要并不多言,让对方去言多必失?也或者这察心术修习到一定程度,可以不用对话就看穿对方的心思,所以自然不再浪费口水去套对方的词?
想到这儿,徐福只觉后脊一凉,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对面前这个高冷的少年,更多生出了几分畏惧之心来。
船队又行进了大半天,前方传令过来,说补给航栈已到,准备靠岸了!
墨晏走出船舱,来到侧方甲板上,但见夕阳西下,正在远远的海平面上洒下余晖,彩霞漫天,甚是壮丽,而船头前方远远的正可见一片陆地,似乎就是所称的“补给航栈”。
徐福随后也跟了出来,默默地看着船靠了岸,这才转过头笃定地对墨晏说道:“兄弟,就看你的了!”
两个从大船上下来,改乘小船,转眼就到了岸上,船工们也听命纷纷下船,准备搬运补给。狭小的海岸边瞬时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墨晏跟着徐福穿过人群,转了几个圈之后,突然听到徐福叫道:“在那儿!”
墨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海边站着一个人,似乎正望向夕阳的方向,海风轻拂,衫裙与长发随之轻轻飞扬着。
那就是这次皇上派来监督徐福的人吗?居然,是一个女人!墨晏感觉稍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