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若让楚鄢形容眼前这个少女脸上的神情,他却只能感觉出她正在生气,眼底的情绪更接近于‘责备’,仿佛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值得她怪罪的错事一般。
楚鄢略有些疑惑,轻声朝沈莙问道:
“怎么了?”
沈莙眉头紧锁,一脸不赞同地跑到他前头动手搬起了椅子,
“腿脚不方便就不要随便折腾自己,你可以叫我背你或者把椅子搬过来嘛!”
说着搬了一把靠背木椅放在他身后,挑眉道:
“坐吧。”
另把自己襟间放的一块手帕递给他:
“满头的汗,擦一擦,要是腿还疼,就叫人来看看。”
楚鄢呆呆地看沈莙自己也搬了椅子在他身边坐下,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小姨之前知道我腿上有疾?”
沈莙劝服自己尽量过滤‘小姨’那两个字,老实对楚鄢答道:
“先生和我这才是第一回见面,我上哪儿知道先生的私事去?”
楚鄢听对方也一直固执地称自己‘先生’,坐下之后颇有些无奈地问道:
“既然小姨不知道,那为什么竟不觉得惊讶呢?就如我家里的女孩儿一般,平日里在路上看到身体有缺陷的也会好奇打量一番。”
沈莙一听这可不得了啊,这货居然在向自己灌输‘歧视’残疾人的思想,霎时就板起脸来教育道:
“有什么可好奇的,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无病无灾的,那些身上有疾的,活得比别人辛苦,可未必不如旁人快乐。他们自身有不足尚且努力过活,这可比那些有手有脚还不务正业的人强上百倍。若是偶然见着了,更应多加照拂礼让,钦佩尚嫌不足,有怎敢随意以目光冒犯?”
楚鄢看着眼前分外认真地说出这番话的沈莙,总觉得她那朦胧美丽的烟雨眸将视线之内的所有东西都温柔地包裹住。
“那么小姨如今知道了晚辈腿脚不便,心里又是怎么想的呢?”
沈莙听他说完,心道闹半天原来这货是太有优越感,所以才‘嫌弃’她的反应太过平淡啊!她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抿唇笑道:
“先生优秀,世人皆知。可是任凭先生多么出类拔萃到底还是个凡人,凡人皆有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去,因而有疾之人是不是先生这并不能轻易影响我的感觉。说到底,先生无需对此事太过介怀,兴许这世上所有腿脚不便的人都拿先生这样真正有才的当成勉励也未可知。古来少年奇才总是过慧易折,老天爷也许是觉得已经把这世上最好的都给了先生,偏又舍不得从先生这里夺去才只好叫先生受些身体上的委屈,没准儿先生因着这腿疾分担了显世之才,从此便能长命百岁了呢。”
楚鄢听了她这一番古怪的理论有些哭笑不得有有些奇怪她一个后宫女官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抚掌笑道:
“这倒是个有趣的说法。”
楚鄢笑起来倒是很像个孩子,爽朗无忧的样子很是可爱。
沈莙扁扁嘴,正经问道:
“先生寻我何事?”
楚鄢心情难得如此愉悦,伸手从身后的桌子上拿了一本书递到沈莙跟前,噙着笑问道:
“这书是小姨的吧?”
沈莙一看,这可不就是秦湄从自己那里拿走的书嘛,青底的书皮上用黑色的油墨印了‘古树千藤’四个字。她不自在地咳了咳,低头答道:
“这本书原是我的,不过后来赠给好友了。”
女子及笈之后便算成人,可论婚嫁,楚鄢难得能从一个十八少女脸上看到小女孩儿所特有的‘毫不遮掩’,偏还一点都不觉得突兀。
“小姨赠的,大约是那位姓秦的女官吧。早前我问过了,便是通过她才找到小姨的。”
沈莙颇觉纳闷,一本古书而已,楚鄢自己收藏的书只怕是她的百倍不只,怎么会为了一本书眼巴巴地把自己弄到这里来呢?
“这书有什么不对吗?”
楚鄢看她一脸的疑惑,依旧笑着解释道:
“小姨不知,这本诗集原是我祖父所作,原也印过几本书,不过在八年前祖父病逝之时家里奴仆不慎将许多原稿都丢失了,其中就有这本诗集。其余的还好,印的书也算流传在外,因而有迹可循,不过仍有少数几本就如这诗集一般只余了半册残本,坊间后来加印的也只能是些残本。晚生这几年一直在重新修编祖父的故稿,昨日也是无意间看到了这书。”
沈莙一听,疑惑更甚了,自己的书不也一样是残本吗?算不上珍贵,于他修编也没什么帮助,那他找自己来干什么?
楚鄢见她不能理解,伸手将这本书摊开到最后一页,沈莙一看,心里一个咯噔,脸色颇为尴尬。
大约在八岁的时候她曾和沈菱偷溜到府外书坊,那时候《古树千藤》这本诗集还是完整的,整个书坊就那么一本,摆在角落里,沈莙无意间看到也就翻了一遍。这本诗集没有写作之人的落印,因而无人问津,印的也少,沈莙看过之后也就放了回去。等她在想起这本文采颇佳的诗集时这本书已经只有残本了。她得了一本,从头再看了一遍,到这里一切还算正常,唯独有一件,她
那时觉得这本书丢失了书稿颇为可惜,循着记忆自己把缺失的那十几首短诗都誊在了书尾的空处,后来这书被她塞进柜里,这事也就慢慢被她丢开了。
楚鄢见对方颇为不自在,柔声开口道:
“这书稿是八年前丢失的,看此书的油墨也该是那时候印的残本,晚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