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样妥当吗?要是可行我就叫他们去办了。”
船外的风声越来越大了,入了夜,这河道上凉意渐渐深了。青娘小心地拨动着炉子里的银碳,因要泡一壶滚茶,一面低头倒水一面和案几对面的陆铎轻声说着话。深冬的风像刀子一样越发刺骨,陆铎办差时不甚顾及吃食,倒是青娘不嫌麻烦,去哪都要兜着一小袋子碳,茶水饭食一应热过才送到他手上。
这渡口船上的杯具都很普通,也没个托碟,滚水倒下去杯身根本不能碰。青娘将一杯滚茶放在案几上,又怕陆铎在这昏黄的烛火下看书不留神碰到了会烫着,于是又找了个小小的竹篓将杯子罩住了。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她忽然有些恍然,船舱内静悄悄的,似乎只有她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那许多,却不见对方有个回应。
青娘叹了口气,跟在陆铎身边这些年他们仿佛一直是这样相处的,她都快要习以为常了。抬头望去,摇曳的烛光下陆铎的神情并不像白日里那般凌厉,俊郎的五官却一如往常,叫人看了想要亲近。只是这一回她忽然有了些倦意,只因对方的视线早已不在他手中的书卷上了,而是望着案角一对九分旧的点翠钗出神。
青娘心中有几分委屈,她是在江湖上走动的女子,凭着自己的能耐成了一众走漕运的男子的头儿,也称得上是个快意恩仇的,做事果敢,不会在琐事上矫情计较,往常陆铎待她略显冷淡也不会伤春悲秋,依旧是爽朗地同他要好,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极好。可是这一次,她没能像过去一样轻易地翻篇。
青娘觉得自己没出息,可她对陆铎喜欢得紧,这几年比之初识更是越发爱慕。她的容貌当得起“清秀”二字,身边一群男子,她又能干地足以调动他们,在这些江湖人眼中,较寻常娇滴滴的官家小姐要强得多,因此有意求娶的也多。只是身边的人见她留在陆铎身边帮衬,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恨不得把心也掏给他,便也劝那些有意的人歇了心思。她跟随陆铎也有三四年了,却不见这位陆大人有什么回应,即便青娘一个江湖人配他一个有实权又有能耐的官老爷有些高攀,但这几年她跟着陆铎奔波,帮他沟通漕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做个正经侧室也是能的。
在官事上陆铎不像其他官僚,从不因她是个女人而轻视,相反十分信任,更是将商业运输这一块都交给了她。陆铎得皇帝信任,在扬州背面乃至再往北去都是说一不二的,高官厚禄又前途无量,想要巴结说亲的世家官僚数不胜数,可是一旦有人表明这个意图他都会直接拒绝并且与那家人保持足以斩断流言的距离。可他明明是知道青娘心思的,却没有疏远她,这在旁人看来已经算得上是独一份了,按说这应该是有意的,可是兜兜转转过了几年却连个正经名分也没给,只这样吊着,让人看了唏嘘,笑话青娘不矜持的更是一抓一大把。久而久之那些原本歇了心思的人渐渐又有了想头,青娘那些伙计看着她一头栽在陆铎身上,年纪大了却不考虑婚事,陆铎不提她便也不逼迫,就连明敲暗击也未曾有过,心中不忿,替她觉得不值,于是便也不再强硬地挡着。只青娘仍不听劝,她只说既然自己喜欢陆铎,喜欢了就是喜欢了,这原也是她的事,婚事有什么要紧,即便陆铎真不喜欢她,大不了不嫁人了,为什么要为着旁人的说法委屈自己和一个看不顺眼的人对眼过一辈子?
那些伙计听了有些不知该从何劝起,只得一旁干瞪眼,说她是为这陆大人魔愣了。
青娘向来坚强,流言蜚语听得多了难免还是有些伤神,只是低落片刻也就过去了,唯有一人的态度能让她心伤,那便是陆铎。因此此刻她有些撑不住了,心中酸涩异常,最终只犹豫着试探道:
“这发钗看着挺别致的,你借我戴两日好不好?”
陆铎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不见生气,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将书放下道:
“你若想要钗环,叫底下人去铺子里挑些好的来,记在我的账上也可,这两支已经旧了。”
青娘心里凉了半截,她已不只一次看到陆铎看着这对发钗愣神了,这代表什么她不是心里没数,只是不愿意多问伤心而已。可是这天夜里她心里的无能为力却被无限放大了,难得地开始觉得永远得不到回应的感情真叫人无比疲倦,可即便这样她也还是喜欢陆铎,这几年他让她留在身边,让她陪伴,这几乎是某种默认了,难道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会错了意?可转念一想,若是真能从他嘴里听到决然的拒绝,也算是给这场一厢情愿一个真正的结果。
“前儿阿陟同我讲,苏州来的那个盐商钟昀想要向我提亲,从前我是不理的,现在我年纪大了,也不是那些十七八岁的女孩儿了,你瞧着我该不该应?”
陆铎看着青娘带点英气的眉眼,似乎是想了想,然后轻声道:
“那个钟昀是个皇商,在苏州家底颇厚,为人也算磊落,你若是有意,可以去看看。”
那一瞬间心头的钝痛几乎将她击倒在地,青娘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她看着陆铎,再强忍着眼眶也湿润了,憋了半晌,最终只道:
“陆铎,你若对我无意,只管直说了,我也不会纠缠于你,更不会寻死觅活。我若有意?这么些年,我的心思你就当真一点不知?若有意嫁人,十回也嫁了。你分明知道我喜欢你,还对我说这些话。好好好……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