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内的气息陷入沉寂。片刻后,老人一声长叹,似乎要将那些带有病痛的浑浊气息全部从身体里吐出。
“你问倒我了。”
声音充满疑惑而且惆怅的意味,还有些苦涩,老人伸出枯枝般的手,有些吃力地摇了摇头。
“连日来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呢?”
牛犇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按下摇床按钮,待病床升起到合适角度,再走过去扶住老人靠住上半身,最后从旁边取来靠枕,将其垫在腰间。一连串举动熟练而自然,牛犇没问过老人的意愿,似乎知道其心中所想,包括床头升起的角度、靠枕的位置等等,全都恰到好处。
盛名远扬的联邦英雄用心服伺一名扫地老头,仅仅用善良解释未免太假,若被外人看到这一幕,必定大吃一惊。老人坦然享受着牛犇的服务,脸上没有丝毫局促、惭愧的样子,相反有些不甘与怜惜。那种感觉,就好像宝贝被贱卖、或者他才是施舍善心的一方。
等把这些事情做完,老人的身体感觉舒服一些,又示意牛犇取来水杯,仔细地漱了口,这才满意地吁了声。
“可以了。你也坐。”
牛犇嗯了声,提来椅子坐在床边,等了会儿,自己主动说道:“我知道的有点晚。”
“哦?”老人愣了一下,想了想才明白他的意思,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神情:“即使现在,我要杀你也不算难。”
牛犇没有回应这句话,将其理解成老人维护自尊的方式,信与不信、服与不服,全都放在心里。
老人也未就此深究,但有别的疑惑,好奇问道:“你怎么确定是我?”
牛犇回答道:“我的生活简单,圈子小,能接触饮食的更少。然后,过去三十年,医生的工作方式也很简单,有些规律。交叉对比后,您是唯一人选。”
“工作方式......这个说法挺好。”老人先是莞尔,听了后面有冷笑起来:“怎么个简单法?有什么规律?”
专精一道者必定骄傲,提到医生,人们忌惮其神秘莫测,无迹可寻,加上医生具有传承性,谁也不知道当代医生是何模样,因而难以追捕。多少专家都解决不了的难题,今日被一个毛头小子说成简单而且有规律,老人很不开心。
关于这个问题,牛犇曾经认真思索并且总结过,颇有把握地说道:“医生偏爱用药,所以简单。”
原来是这样的简单。老人无话可以反驳,咕哝了声。“不用药,难道学那些粗货用刀砍?”
牛犇接着说道:“医生间接出手者多,不太喜欢亲自与目标接触。”
老人微诧说道:“既然这样,你怎么会想到我身上?”
牛犇回答道:“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医生接单已经很久,如在我买的食物中下毒,以他的造诣,应有大把机会。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找到进一步根据前,只能假设医生就在身边,出于某种原因没有出手、但又确信随时可以出手,所以没有出手。”
这番话有些绕,道理还算清晰,稍顿,牛犇接下去说道:“后来我发现,医生用药,直接毒杀的却不多。事实上,那些毒杀的例子很可能是误传,或者有人冒名顶替。真正的情况应该是这样:这一代医生,从来不用毒药杀人。”
听了这番话,老人陷入沉默,良久才用低沉的声音问道:“还有什么?”
牛犇摇了摇头,诚恳说道:“我自己懂得医道,相信的人少,医生如果坚持按照以往的方式,想杀我很不容易。对照身边的人,年龄大、能接触到我的饮食,还要让我放下戒心的......”
老外偏过头来看着他,眼神异常复杂。
“只有我一个?”
“有四个,其中两个绝无可能是杀手,一个绝无可能精于医道。”
老人没有追问判断根据,沉默片刻后问道:“还有没有别的?”
牛犇坦诚说道:“我有个很厉害的朋友帮忙才能想到这些。具体到您,您有顽疾,我有药方,虽然指望不大,总归得试一试。另外,他提醒过我一句话。”
“什么话?”
“久病成医。”
“......病这么久,不应该对药物一窍不通。”
老人很快领悟意思,表情微涩,微苦。“你那个朋友的确很厉害。他是谁?那个飞哥儿?”
“不是。”
“世界那么多专家,加上智能光脑都做不到的事情,想他也没有那个本事。”老人嗨嗨笑起来,干瘪的嘴唇翘起,想起有趣的事情,“想当年,我差点要去干掉他,要是做了,如今不会有他。”
任凭老人阅历无双,也不会想到,那个时常跟在叶飞和牛犇身边的孩子才是自己的败因。他的这番话让牛犇惊出一身冷汗,暗想如果那样,自己何止减少一个朋友,雪原之战的结果恐怕也得改上一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您为什么没有......接单?”
“世间过了有十来年。单子接了,可是我反悔了。”老人悠悠一声长叹,流露出缅怀的神情:“那个时候的飞哥儿很皮,很有趣,加上我那时候生病,心情有些变化......嗨,人老了就犯糊涂,谁知道当时怎么想的。”
这句话似可用于现在,牛犇为自己、也替也非感到庆幸,同时免不了疑惑,十年前的叶飞恶名在外,整个京都的少爷小姐闻之色变,然而在另一个更加恐怖的人眼里,最混账的叶飞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完成自救,真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除了这些,牛犇还